謝枕書就在這時接到了兔牙的電話,號碼是新號,看得出他這段時間一直在換號。
“我沒跑掉,”兔牙聲音壓得很低,“你最近怎麽樣?還在線上嗎?”
謝枕書有點記不清日期,秋末的冷風吹在他的臉上,他站在街頭無處可去。像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隻答了一個“嗯”。
兔牙以為他還在線上找人,便說:“最近的大爆炸鬧得沸沸揚揚,你要是線上找不到,就去各處問問。我給你幾個地址……這些,都是我的朋友。”
謝枕書風衣單薄,握著舊手機,被路過的人撞了幾下。他神情不再冷漠,而是麻木。他道:“謝謝。”
仿佛這是他唯一能說的。
兔牙覺察出幾分不對,但沒有貿然猜測。他沉默半晌,說:“你之前一直在拜托我打聽玄女的下落,我搞到了。其實……他媽的,唉,它被征用了。這幾日到處都在搞信息記錄,用的就是它,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告訴你它的位置,它不是什麽都知道嗎?”
他把玄女的信息告訴謝枕書,謝枕書再次說了謝謝。
兔牙道:“我正在弄通行證,打算往別的地方跑,生存地眼看要變成刑天的獨立王國了,待不下去啦。兄弟,我們這可能是最後一次通話。”
謝枕書看風卷過滿地的抗議海報,“嗯”一聲,說:“祝你好運。”
兔牙長歎一口氣,須臾後,道:“也祝你好運,再見。”
謝枕書說:“再見。”
電話掛斷,謝枕書把手機丟入口袋。他按照兔牙給的信息,去找玄女。作為被征用的信息系統,它似乎被安置在了最難進的地方,但這並沒有難倒謝枕書,長官在深夜無人時到訪了新建的交易場。
這裡除了一台老舊的遊戲機,再無其他陳設。四面鏡子讓房間顯得極大,也沒有燈,只有遊戲機是開著的,有人正在玩貪吃蛇。
謝枕書走到遊戲機前,屏幕閃了閃,畫面變成雪花。須臾後,它用紅色打出一行字:謝枕書。
它認出了他,也還記得他。
謝枕書想起它在醫師家的樣子,道:“你需要我的幫助嗎?”
玄女把“謝枕書”刪掉,重新輸入:不。
謝枕書說:“好。”
他在屏幕前默立半晌,終於說出那句話:“我想找一個人,叫作蘇鶴亭,小泡泡曾收錄過他的照片,你在那裡看過。”
玄女似乎在思考,畫面卡在這裡,一動不動。謝枕書等待的每一秒都像是在被凌遲,不知過了多久,畫面突然消失了,兩秒後,它給了謝枕書一張標有死亡的遊戲牌。
謝枕書什麽也沒有說,離開了這裡。他走下樓,附近的廣場正升起噴泉。巡查的飛行器徘徊在頭頂,他向家的方向走。路燈一個接一個地亮起,他跟無數的陌生人擦肩而過,這一次他沒有再問任何人認不認7-006。
新世界04年的第一場雪落下來,化在他的身上。他一直走,走出人潮,走向黑夜深處。路燈落在後面,沒人能看清他的臉,他身上的風衣裹著的是一具軀殼。
再見。
謝枕書恨他們曾說過的每句再見。有幾秒,他幾乎要被雪壓倒。十字星掛在他的耳邊,或許貓也愛他,可比起讓他在那個世界裡永生,他需要的是蘇鶴亭的吻。
遠處的屏幕上正在播放電影片段,一個男人說:“對我來說,規則太他媽重要了①。”
謝枕書為這句話笑出聲,再笑到哽咽。他一輩子的眼淚都流給了蘇鶴亭,這沒什麽,貓也曾為他大聲哭泣。可他們從未說過誰愛誰,只差一點,總是只差一點。
長官沒有恨過命運,那太虛無縹緲了,但他找不到別的可憎恨的東西。他不怕系統,不怕戰爭,蘇鶴亭也不怕。他們都很勇敢,也一直在向前,可這又怎麽樣呢,山後面全是山。
2160年的下雪天他們相遇,04年的下雪天他們分別,謝枕書再也不必害怕明天。明天,明天不會再有蘇鶴亭。
對謝枕書來說,這一生的追逐再也沒有盡頭,只剩無盡的孤獨。
作者有話要說:
①出自菲利普·迪克的《流吧!我的眼淚》,該作沒有電影。
第182章 飄落
那些雪花飄落在眼睛裡, 一點冰涼。蘇鶴亭看著謝枕書走遠,不禁跑起來,企圖追上長官, 可是不管他怎麽跑, 兩個人的影子都越來越遠。
“等等, ”蘇鶴亭邊喘邊喊,“謝枕書!”
這一聲打亂記憶, 讓雪夜變作無數閃光的碎片。碎片如同流星般劃過蘇鶴亭的周身,他抓住幾個,它們卻融化了。
“醒一醒啦!”
有人晃動著蘇鶴亭的身體, 把他從意識漩渦裡晃出來。他驟然睜眼, 目光從虛化的屋頂挪到面前。
“你們連接時間太久了, ”隱士把頭髮搓得蓬亂, 指著蘇鶴亭,大聲說,“你幹什麽全是眼淚!”
蘇鶴亭道:“我什麽——”
他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發現臉上果真是濕的。他意識還打著旋兒,有種暈眩的恍惚感,面對隱士的問題, 一時間竟答不上來。
隱士說:“算啦!快叫醒謝哥,我們跑吧!”
蘇鶴亭道:“哈?”
隱士撩起袍子, 幾下塞到腰間,然後背起還在轉圈的小泡泡,說:“嘿, 你這連接跟去異世界探險似的, 半點動靜也聽不見?外面全是飛行器,我們已經被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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