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流滿窗戶,蘇鶴亭在雨聲裡,靜靜地撿起那支煙。夜深時,隱士來找佳麗,她下了樓,走進地下室,和阿襄告別。
蘇鶴亭沉默著,把背部壓下來。他捏著那支煙,覺得心臟難受。人和人無法感同身受,但有時候,光是感同那麽一點,就足夠悲傷了。
謝枕書走進房間,坐在佳麗的位置上。他還拿著那支薔薇,白襯衫上帶著血汙。他們都沒有講話,直到天亮起來。
黑市的雨沒有停,幾天后,在阿襄的葬禮上,謝枕書把那支薔薇放到了墓碑前。
長官說:“再見。”
他起身退後,和蘇鶴亭並肩站在雨裡。
蘇鶴亭說:“我把信給了佳麗,但是她沒有看。”
謝枕書道:“她知道阿襄愛她。”
今天沒有人打傘,天也灰撲撲的。兩個人穿著同樣的黑西裝,看髒話組織的成員挨個上前。
蘇鶴亭突然問:“你想過放棄嗎?”
謝枕書看著前方,知道他在問什麽。
蘇鶴亭說:“我們以為愛上一個人的瞬間就是永遠,可是永遠比我們想象的要長。當我想起過去,也會像佳麗一樣反問自己,‘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如此純粹的愛嗎’?”
謝枕書轉頭,看著蘇鶴亭。他的目光穿越大雨,如有實質。蘇鶴亭也轉過頭,跟他對視。
雨打濕兩個人的肩膀,他們都略顯狼狽。
謝枕書說:“有。”
他眼神克制,卻又無比堅定。這一刻,他胸腔裡湧動的感情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熱烈,即便痛苦曾經是個輪回,他也從沒有想過放棄。
——就像蘇鶴亭跳下列車,也從來沒有想過放棄。
他們是直線的兩端,在不斷的重逢裡始終朝著對方。除了在一起,沒有其他方向可言。
謝枕書輕輕地說:“我的愛只有一次,從生到死。”
他說完,抬起手,替蘇鶴亭擦眼淚。
蘇鶴亭道:“雨下大了。”
謝枕書說:“嗯。”
葬禮在雨中結束,福媽在離開前,對著墓園抽煙。她黑色的裙擺拖到了地上,沾滿泥濘。等蘇鶴亭走近,她還在抽煙。
福媽說:“刑天的飛行器在上面。”
蘇鶴亭仰頭,沒看見。
福媽把煙抽完,也仰起頭,緩緩呼出煙霧,說:“他們要集中管理拚接人的時候,把未來說得天花亂墜,我信以為真。等我來到這裡,發現他們純屬放屁。但那個時候我不生氣,因為我只是換個地方住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蘇鶴亭沒講話。
福媽問:“他們用阿襄做什麽?”
蘇鶴亭說:“存儲器,另一個實驗體的存儲器。”
福媽把煙掐滅,道:“難怪,小丫頭的腦袋後面全是電線。我給她做手術,她一聲也不叫,比她媽還硬。可我想,真他爸的不公平,好孩子成了作弄對象,這世界早幾把該完蛋了。”
蘇鶴亭看她神色狠厲。
福媽道:“你還記得上次來,我沒拚完的模型嗎?”
蘇鶴亭想了想,道:“你說那是我弟弟。”
福媽說:“沒錯,那是你們的新兄弟,不過我還沒做好,就差一點了……這幾天我得閉關。”
隱士從車裡探出頭,朝他們揮手。
福媽沒有理會,她提了下裙擺,說:“阿襄這件事,刑天和委員會必須血債血償。不過單乾沒前途,媽媽我要讓隱士去聯系朋友。過幾天我叫你,你的植入體也該修一修了。”
說完,她拍了把蘇鶴亭的背部,自行上車了。
待到家,蘇鶴亭先洗完澡,等謝枕書出來的時候,貓已經趴床上睡著了。他尾巴低垂,人都要掉地上了。
謝枕書關掉燈,把那尾巴撿起來。他拎著尾巴,想松開手指,又沒有松開。
蘇鶴亭半醒,悶聲說:“你手指好涼。”
謝枕書道:“……嗯。”
他把尾巴送回去,給蘇鶴亭拉上了被子。可是尾巴把被子頂開,搭在他的手腕,還小幅度地拍打他。
謝枕書俯身,問:“嗯?”
蘇鶴亭低聲說了句什麽,謝枕書沒聽清。貓便半回頭,拉住長官的衣領,和長官碰了個極輕的吻。
謝枕書的頭髮沒擦乾,水珠往下掉,掉在蘇鶴亭的脖頸上。他撐著身體,在這飛快一吻裡面不改色,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蘇鶴亭說:“我可以親你嗎?”
謝枕書道:“不可以。”
蘇鶴亭說:“我已經親完了,我還——”
謝枕書捏穩他的下巴,就用這個姿勢親他。蘇鶴亭起初以為只有幾秒,可沒想到這吻長得出奇。
等到他能喘息時,謝枕書問:“我可以親你嗎?”
蘇鶴亭準備鸚鵡學舌,說:“不可——”
謝枕書繼續親他,一邊親一邊低聲問:“我可以親你嗎?”
蘇鶴亭面紅耳赤,說:“不……”
謝枕書用鼻尖頂過貓的面頰,眼眸低垂,一直親,親得蘇鶴亭貓耳耷拉,快要冒煙了。
蘇鶴亭說:“可以、可以!你親,隨便親……”
謝枕書把貓翻過來,和他接吻。蘇鶴亭忘了這親吻幾時停下的,只知道他們在黑暗裡鼻尖相抵,互換喘息。
蘇鶴亭說:“我總是忘記對你說一句話。”
謝枕書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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