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道:“這麽說還真奇怪,主神為什麽不直接重做一個新的?這裡這麽大,有的是位置。”
另一個人說:“可能主神把這裡當作風水寶地。”
那人道:“別搞笑了,主神還算風水?這地方哪兒不是它們的。”
他們討論起來,這句話卻提醒了蘇鶴亭。他勾著小燈,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笑說:“那還真說不準。”
正此時,謝枕書回來了。大夥兒呼啦啦圍上來,比起電子偽神的陰謀,更在意長官有沒有找到食物。他們伸頸追問:“長官!怎麽樣?”
謝枕書翻出通道口,巨影倒下十幾個飯盒。眾人也顧不上吃沙子,頓時歡呼起來,可是謝枕書也帶回了一句話。
他說:“底下有人。”
底下有人,還不止一個人。他們將這批人帶回去,但從這天開始,被傳送上線的人數激增,二十,四十……短短半個月,他們已然變成了百人隊伍。隨著人數增加的還有矛盾,拚接人和幸存者的矛盾,後來者和先來者的矛盾,甚至還有舊世界南北聯盟的矛盾。這些矛盾讓眾人爭吵不休,報團成為大家相互對抗的手段。
這天,蘇鶴亭終於說出那句話:“不要吵了。”
可惜在場無人理會,各方唾沫橫飛。
“人真可怕啊,”教主蓬頭垢面,蹲在蘇鶴亭後面,“我昨天也喊他們別吵了,結果被暴揍一頓。唉,墮落啊,真是墮落,大家都被電子偽神玷汙了靈魂,忘記了如何相愛。”
他鼻青臉腫,還不如剛來時精神,過長的袍擺在地上被拖成了抹布,他也從不撩起來,就這樣邋裡邋遢的湊合。
“其實完全沒必要嘛,”教主說,“世界都毀滅了,到這兒來的全是倒霉蛋,倒霉蛋不必分那麽清楚。十六弟,你說是不是?”
016道:“你閉嘴。”
教主說:“你可以反駁我,但你不能讓我閉嘴,這是暴君邏輯,不可取,不應該……”
他的話並沒有因為饑餓而減少,實際上,饑餓促使他只能靠講廢話來轉移注意力。
016沒有搭理教主,他正全神貫注地聽眾人爭吵。他很少主動發起矛盾話題,但他總愛替別人打抱不平,每次聽得來氣,都會破口大罵,今天也不例外。
蘇鶴亭托腮,坐在一堆飯盒中,像個被供奉的無聊神仙。托小燈的福,沒人找他麻煩,他也總是一副好說話的樣子。比如現在,他雖然說不要吵了,表情卻沒多嚴肅,看起來一點都不靠譜。
幸存者說:“我們也幹了活兒,不算吃白食。他媽的拚接人有多少在偷懶?”
拚接人道:“操,跟著長官外出搬食物的不是我們?外邊多危險,不然你們去啊。”
謝枕書在時,大家還會忍耐,如今長官下線沒回來,一堆人恨不能把話全說完。大廳現在刷新的食物完全不夠分,每個人都肚子餓,他們對力量的懼怕正隨著風平浪靜的黑夜逐漸消退,後來者尤其,他們甚至懷疑機械太監根本不存在。
教主聽他們越說越難聽,便忍不住插嘴:“不能黑白顛倒,舊神說——”
這半個月靠嘴積攢的矛盾已然不受控制,誰還聽他的勸說。原本隻對罵的幾人忽然站起來:“少聽他們廢話!早就想說了,來了有一周了,什麽魑魅魍魎,半條影子也沒見著。”
頭一批拚接人領教過機械太監的厲害,當著蘇鶴亭的面,不敢把話說太死,但食物緊缺的壓力讓他們早就想把多余的後來者踢出去,此刻聽後來者如此說,忙站起來,煽風點火,嚷著讓後來者走。
後來者人數多,擠在一起烏壓壓的,被他們一煽動,吵得更加大聲。內容無非是走可以,食物要分明白,大廳也要讓出來。
周圍鬧哄哄的,不知是誰先推了誰一把,一眾人竟然動起手。
教主說:“阿彌陀佛舊神在上,不要打啊!哎喲,怎麽又打我?舊神說要善待眾人,要和睦相處……我們要成為家人,朋友們,都入教吧,入教就沒矛盾了!”
他的聲音被人群埋沒。
“……如法。”
蘇鶴亭說:“你在念經嗎?什麽如法?”
教主艱難地冒出腦袋,道:“不是我!什麽如法?我說的是聆聽舊神教誨!”
混戰中,一個熟悉的聲音緩緩湧入。
“……聖者可托生天地光明界,前塵泡影,忘別情擾……”
蘇鶴亭道:“不要吵了。”
話是同一句,但語氣截然不同,眾人還沒搞清楚狀況,氛圍就如同凝固的冰潭——不要吵了,巨佛來了。
地面劇烈震動,沙子都在滑向凹陷處。近日剛剛搭建好的簡陋避風屋瞬間崩塌,眾人抱頭,在狂亂的風中險些被吹翻。
“真言如法,敬禮諸天,遵得戒律,聖者可托生天地光明界。”
爭吵引來巨佛,它們的誦經聲回蕩在天地間,從黑暗中露出身形。它們雙手合十,嘴巴不動,可聲音不僅越來越大,還越來越快。那誦經聲砸在人耳朵裡,如同催命的鼓點。
一直沒有醒的玨屹立原地,花葉被風吹飛。蘇鶴亭捉住飛過的兩隻銀點,說:“火。”
教主被袍子絆倒,忙喊:“十六弟,給貓先生火!”
那誦經聲結成電音網,罩住眾人,擾亂連接。
016露背遞火,罵道:“這玩意吵得我腦袋好疼……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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