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鶴亭回身查看坍塌的避風屋,臉上忽然沾著水。他一愣,抬起頭。起先只是兩三滴,但緊接著,暴雨傾盆。
玨說:“糟了,太得意忘形,被發現了!”
它頓時搖身縮小,把太陽塞回樹冠,可惜為時已晚。
“過——”
這一聲尖銳的電子音貫穿全場,雨聲忽疾,黑暗如似一張抖開的兜布,從天盡頭霎時蓋下來,撲滅了玨和小太陽的光芒。
屋漏偏逢連夜雨,機械太監來了。
016腿腳不便,被卷土重來的狂風襲倒。他“操”一聲,滾入坡下。不僅是他,眾人皆因樹的縮小失去了依靠,讓風一推,就滾作一團。
蘇鶴亭本想說話,結果一口氣沒提上來,連咳幾聲。小燈在風雨中慘然黯淡,被風刮得幾乎要看不清了。他說:“玨!”
玨背著太陽一路小跑,答:“我在這裡!”
蘇鶴亭說:“我看不清你。”
玨道:“有什麽在干擾我發光,我也看不清你的燈光了!”
機械太監亮著綠光,它今晚有些不同,比前幾次冷靜,不,應該是比前幾次木然。那雙電子眼不再閃爍,聲音也被處理過,變得更加“機械”了。它說: “神——魔——通——行——”
每個字都是被撥亂的雜音,刺得人神經微痛。機械太監的袖口垂得很低,整個身體只剩下輪廓,除了那雙電子眼,再也看不清它別的部位。
黑暗像洪水,無聲湧過眾人頭頂,淹沒一切光亮。蘇鶴亭試圖喚醒銀點,可是沒用。很快,他連小燈的燈光都看不見了。
雨夜一片死寂。
謝枕書剛上線就淋到雨,那雨雖然急促,卻沒發出一點聲音。他環顧四周,在無邊黑暗中看不到任何人。
他說:“貓。”
無人回應。
有一瞬間,謝枕書仿佛回到了崩壞的14區,但雨昭示著神魔通行,這吊詭之象表明有東西正在搗鬼。
菱形碎片滑入黑暗,貼著沙地前行。雨打濕謝枕書的肩膀,他站在原地,沉默時的情緒比黑暗更難窺探。幾分鍾後,找不到蘇鶴亭的心情終於變得狂躁,菱形碎片逐漸化作三頭六臂的巨影。
他道:“出來。”
巨影扭動頭部,露出其中一張臉。這張臉橫眉瞪目,咬著酷似厭光的炮筒,衝黑夜轟出一炮。
雨中爆亮!
只聽玨喊道:“長官,太監帶了能吃光的怪物來,它會干擾——”
玨的話沒說完,炮光就滅了。受干擾影響,當亮光熄滅,黑暗中就是無聲的,像是靜音現場。
謝枕書因此連開數炮,讓白光依次爆開。在風浪衝擊下,玨的樹冠終於有一丁點兒亮,它借著長官的掩護,把根深扎入藍色病毒中。那藍色很快流遍它的枝乾,讓它恢復正常。它利用根莖,在沙子裡飛速移動,把被干擾的眾人拽回身旁。
教主被拽得狼狽,他拉著袍擺,怕自己走光似的,對玨喊:“萬能的——咳、咳!”
他吃了幾口沙子,眼淚都要嗆出來了,憋紅臉,用手瘋指另一頭。
016說:“我他媽在這裡!”
教主道:“我知道啊!我指的是貓先生,貓先生!”
菱形碎片在得到訊號的那一刻就衝入黑暗,可是撲空了。
謝枕書道:“在哪兒?”
玨說:“我確定不了,燈滅了!”
“燈滅了”這三個字讓謝枕書色變,菱形碎片猶如過境狂風,全湧進了黑暗裡。雨一直在干擾他,他沒找到蘇鶴亭。
016提起教主,說:“你再指!”
教主差點被提溜起來,道:“那那那,就那!”
謝枕書衝入黑暗,白色襯衫瞬間就被吞沒。黑暗裡是令人恐懼的寂靜,仿佛是被消音的另一世界。飛撲的雨擊打著他,他甚至顧不上擦。
“貓,”他的聲音漸大,“蘇鶴亭!”
巨影迅速組出輪廓,架著幾隻炮筒,朝天空發射。炮“嗖”地衝出去,在半空炸開,一瞬亮,又一瞬滅。謝枕書的胸口起伏劇烈,他向前,好像變成厭光的那段時光,不論暴雨還是暴雪,永遠在尋找。
“叮。”
一聲鈴鐺響。
“叮。”
鈴鐺聲由遠及近,它微弱極了,卻能來到謝枕書身邊。小燈淡淡的光芒幾近熄滅,蘇鶴亭的手穿過黑暗,牽住謝枕書。
“我聽見了,”蘇鶴亭隔著雨簾,聲音不大,“你喊得好響。”
貓牽著長官往回走,他瘦白的腕骨上還殘留著傷痕,有股血腥味。謝枕書抓住他,有一刹那,像是要把他塞進懷裡。
蘇鶴亭說:“謝枕書,謝枕書聽見請回答。”
謝枕書跟著蘇鶴亭,仿佛是貓背後的巨影,在蘇鶴亭看不見的每分每秒裡瘋狂。可是他隻回答一個“嗯”,因為他再講一個字,就會暴露自己的失控。
蘇鶴亭不知從哪裡變出了兩隻小鈴鐺,也沒有解釋,他把小鈴鐺在燈上,成功回到另一頭。玨見到他倆安然無恙,才虛脫般地變回小樹,舉著側枝嗚嗚大喊:“7-006,燈滅了很可怕!!!”
蘇鶴亭道:“什麽燈滅了,別講這麽恐怖,是暗了。”
玨撲到他倆膝蓋前,看小燈果真還有光,說:“嚇壞我了,我剛才都感應不到你!”
有謝枕書在,教主便趴在沙地上,甘作一癱泥。他喘幾口氣,說:“太折騰人了,這一晚上跑個不停,誰受得了。長官,你回來得太及時了,我看那太監見到你,便‘嗖’一下沒影了,跑得比兔子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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