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抬頭去看哥哥的神情,猜測自己會看到驚訝、憤怒、還是難過……然而,從哥哥的眼底,他窺探不見任何情緒。
那是一片幽深的寒潭,深不見底,還沒觸碰到潭水,便已覺冰冷刺骨。
他像是被刺傷一般,下意識躲開了那樣的眼神。
再後來,哥哥的母親,那位溫柔美麗的女人一病不起。父親也將他的母親正式接到家裡,和他們一起生活。
他成為了紀家真正的兒子,他的母親,也真正成為紀家的“二夫人”。
而他的哥哥,卻再也沒有回頭,再也沒有看過他一眼。
母親到來之後,和他說過很多很多。他才知道,原來父親並不喜歡哥哥的母親,父親真正深愛的,只有他和他的母親。
也許是因為母親的話語,也許是父親的態度……之後的數年裡,他也刻意地針對過紀眠,將對方視為爭奪父親的仇人,與之針鋒相對。
那些曾經由紀眠給予他的善意、溫暖,好像在一夕之間,都被他拋在腦後。
或者說,因為已經擁有得夠多,所以他覺得自己不再需要。
又或者說,因為紀眠從S級跌落為B級,他們之間的差距不再如同天塹,他也終於不用從心底卑微地仰視對方,而是可以站在高處,居高臨下地俯瞰。
父愛,母愛,紀家,都會是他的,紀眠再也無法與他相爭。
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抱有這樣的想法,如同魔障一般,對此深信不疑。
可是後來有一天,紀眠走了。
他聽到傭人的話,推開紀眠的房間,屋子裡空蕩蕩的,一切都在,卻什麽都不在。
那個時候他還心想,反正那個人總會回來的,沒關系。
——然而,也就是那一天,飛艇無端墜毀的消息從他母親的口中輕描淡寫地飄出,落在他和父親的餐桌上。
他捏著刀叉的手頓在半空,耳邊轟鳴,大腦一片空白。
父親說了什麽,他已經聽不清了。
直到那時,他才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真正失去了什麽。
……
不知不覺間,紀橙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
這些想法原本都憋在他的心裡,可是,也許是為了給自己辯解,也許只是想單純地澄清什麽,總之,他斷斷續續地說了出來。
哪怕紀眠再聽不清,那些話語也一陣陣鑽進他的耳中,攪得大腦昏沉混亂。
他隻好留心聽了一會,發現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廢話。
忍了忍,終於沒忍住,冷冷開口:“你有病嗎?有病就去治。”
“我和你沒關系,也不想有關系。”
紀橙:“……”
紀橙被這兩句話說得眼睛刷一下紅了,眼淚汪汪。
紀眠在這時撐著山壁,踉蹌著站起。
紀橙:“哥!哥你要去哪裡?!”
紀眠一言不發,眼眸冰冷,徑直向外走去。
看那樣子,居然是打算不留在這裡了。
紀橙頓時就慌了,一下子撲上去抱住紀眠手臂:“哥!我錯了哥!你別走,你別拋下我!我真的知道錯了……”
然而,因為過於驚慌,一心隻想拽著他哥回來,紀橙幾乎忽視了紀眠的身體狀況,忘記現在的他根本經不起折騰。
紀眠被紀橙扯了兩下,眼前一陣昏黑眩暈,暗道不好。
“你……”
一句話還沒說完,紀眠身體失衡,視野徹底被黑暗吞沒。
失去意識之前,他只有一個想法。
……他想罵人。
第五十五章 哥,我們回家吧
紀眠再恢復意識時, 是第二天清晨。
下了一夜的暴雨,停了。
細微的晨光灑落山洞門口,風吹林葉, 鳥鳴清脆。
紀眠躺在草葉堆成的床上, 安靜地傾聽,直到一個腳步聲從山洞外飛快靠近。
“哥!你醒啦?”
紀橙捧著什麽東西,發現紀眠醒來,臉上當即浮出一個笑容。
他將手中的東西放下——寬大的葉片裡, 裝著十幾顆圓嘟嘟的果子。
“這種野果很甜, 還耐飽, 我昨天都是靠這種果子撐過來的。”
紀橙說著,拿起一顆:“你嘗嘗?”
紀眠並未說話。
紀橙:“沒有毒, 你看,我現在還是好好的!”
他為了證明這點, 往嘴裡塞了一顆果子。
清甜的汁水溢出, 他當即一臉滿足。
紀眠:“……”
紀橙又把果子往前推推。
紀眠:“我沒胃口。”
紀橙還想說什麽,對上紀眠毫無情緒的眼眸, 猶豫一下:“哦……哦,好吧。”
“那我放在這裡, 哥你待會記得吃啊。”
紀橙退開一點, 紀眠支撐著坐起, 胸腔如被烈火燒灼,就連呼吸都隱隱作痛。
一夜過去,他的傷勢似乎並沒有好轉些許。只是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就令他眼前天旋地轉, 數秒說不出話。
紀眠靠在冰冷的山壁間, 冷汗浸濕衣衫。
盡管很想早點動身, 但他現在的身體,根本無法支撐他走太久。
恐怕還沒走出森林,就會死在半路上。
這個事實清晰地刺透心臟,紀眠眉頭緊鎖,按住額角。
沒有通訊器,也無法聯系到楚時野。
楚時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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