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麽?”
——
爆炸,火焰,滾滾的煙塵。
視線被燒灼,劇痛穿透全身,意識沉沉墜入深淵,一道模糊的聲音如垂落的一縷蛛絲,艱難而縹緲地牽連著他。
“蘇瀾……”
“蘇瀾……”
“蘇瀾,活下去。”
低沉微啞的嗓音清晰地回響於腦海,仿佛古鍾嗡鳴,瞬間驅散大腦的混沌。
荒星之上,黑煙滾滾的逃生艙嵌入龜裂的地面,堅硬的外殼直接凹陷大半,艙門迸裂,碎片飛濺。
片刻後,一隻修長染血的手伸出,扒住破碎的艙門。
艙門尖銳的碎片刺破手掌,那隻手卻毫無動搖,蒼白指節筋骨暴起,似乎是用盡最後的力氣,帶動著裡面的人逃離出去。
紀眠從逃生艙內爬出,倒在地上。
鮮血浸透衣衫,和冷汗混合在一起,他竭力睜眼,濕淋淋的眼睫之下,世界天旋地轉,晦暗不清。
耳邊爆炸般嗡鳴震動,這一刻,他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
楚時野……
一個名字,如心臟間剛剛烙下的滾燙痕印,清晰而又疼痛鑽心。
楚時野……現在還好嗎?
紀眠捂住喉嚨,張嘴想要喊出那個名字,但是喉間嘶啞生澀,充斥著撕裂般的血腥味。
盡管如此,他依然竭盡全力地想要出聲,想要確認那個人的存在——最終卻只是不受控制地劇烈咳嗽,喉嚨如被灌入生鐵般劇痛,無力爬起,脊背微微顫抖。
仿佛要嘔出心肺的咳聲之中,紀眠的手指緊攥,深深沒入地面。
私人飛艇遇襲,但那場襲擊並不只針對一艘飛艇,而是針對……整個星際港口。
楚時野……
凱恩,納托,肖樟,賽琳娜……那些E-13星球的人……
他們都在襲擊的覆蓋之下。
紀眠目眥欲裂,吐出一口血。
鮮紅的血液在地面滴落刺目的血花,而後,越來越多。
紀眠眼睛緊閉,幾欲暈厥。但搖搖欲墜的意識依然強行繃緊,腦海中,一幕幕畫面清晰閃過。
襲擊他們的人,是救濟會。
一切發生的那一刻,私人飛艇啟動最高級警戒模式,座椅瞬間改造為小型的逃生艙,想要護送他們逃離。
只是,這艘私人飛艇的防禦力太低,甚至不如他當初離開首都星所搭乘的那艘。逃生艙尚未脫離,飛艇已然於白光中湮滅。
紀眠知道那種白光是什麽。
星際武器,達摩克利斯光束,軍隊和星盜最常用的對飛艇武器。
熾烈的光束引起星際亂流,撕裂開一個隨機躍遷點,他和楚時野都被卷入其中,僅僅一瞬,就再也見不到彼此。
他們甚至來不及說最後一句話。
唯一留下的……只有逃生艙不受控制地封鎖的那一刻,楚時野深深地望著他的眼睛。
他對他說,蘇瀾,活下去。
大片大片的血從紀眠嘴裡咳出,鮮血浸潤指間,鮮紅刺目,仿佛心頭之血。
紀眠勉強睜開的眼底,赤紅一片,偶爾閃爍紊亂的銀藍微光。
他還沒來得及告訴楚時野……他真正的名字。
他所答應他的,都未曾實現。
紀眠踉蹌著想要從地上爬起,又重重跌回泥濘中。
他的傷太重,不知多少骨頭斷裂,身上沒有一處不在滲血……如果換成沒有精神力的普通人,恐怕在逃生艙墜地的那一刻,就當場死亡。
只是此刻,他的狀態也不會比那樣的普通人好多少。
也許是因為失血過多,身上很冷,寒涼一點一點滲進骨髓,凍結血液,麻木神經與四肢。
紀眠的眼皮沉重,仿佛墜著千斤的重量。意識沉沉墜下,他很想就這麽睡過去……又在恍惚中意識到,如果真的閉上眼睛,也許,再也不會睜開。
維持清醒……冷靜下來。
紀眠咬緊牙關,顫抖的手指沒入地面,強撐著支起身體。
他還沒找到楚時野,不能被困在這裡。
一切還有希望,他能從隨機躍遷點中活下來,說明楚時野也能。
也許,楚時野和他一起墜落在了這顆星球上,也許,是附近的其他星球。
他要去找他。
他要去找回他。
紀眠一點一點地從地上爬起,拖著沉重的身軀,疲憊地靠在逃生艙上。
僅僅是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耗盡他全部的力氣。
不知是血還是冷汗浸濕眼前的視野,濕潤的墨發貼在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肌膚間,紀眠闔眼,沉默地忍受身上猶如被鈍刀一刀一刀刮過的痛苦。
治愈能力,無法使用。
他只能等待自己的身體緩慢自愈,精神力一點一點地恢復。
這是個並不短暫的過程,至少現在的他,根本無法釋放自己的精神體。
但是,他絕不能死在這裡。
不知過去多久,吹來的風,裹挾一絲涼意。
太陽逐漸西沉,天要黑了。
不能待在這裡……至少,要找個有掩體的地方。
紀眠咬緊牙關,嘗到嘴裡的血腥,發抖的手臂再次支撐著自己站起。
破損的逃生艙,碎片四濺。
紀眠拾起其中一枚尖銳狹長的碎片,用來防身,又撿起一根逃生艙裡掉落的鐵管,作為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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