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 他呆在一個透明的裝滿水的透明罐子裡面, 如同羊水中的嬰兒。
在他旁邊,還有同樣的五個罐子,裡面也裝著像他一樣的小嬰兒。
一開始,似乎有人每隔一段時間,或者幾年或者幾十年,會來到這漆黑無聲的環境裡,跟他們說上一些話,話的內容都差不多。
大概就是教他們一起奇怪的知識,以及不斷的重複地說著,他們是這個混亂的世界唯一的希望。
等他們破繭而出的時候,這個世界就有被拯救的可能。
只是……時間太漫長了。
一開始,十年幾十年,有人會來那暗無光明的室內,和他們說說話。
然後變成上百年一次,直到後來,全都是黑暗,再沒有了一點聲音。
他身邊的其他五個透明罐子裡面的嬰兒,終於忍受不了寂寞的時間的流逝,散發出來的思維波越來越弱,直到完全消失,只剩下了沒有呼吸的軀殼,靈魂泯滅,肉/身依舊在漫長的歲月中呼吸。
在罐子裡面的謝楨也在想,或許外面已經完蛋了,那些人或許都死光了,又或者,時間實在太過漫長了,那些人的後人早已經忘記了他們這些“先祖”的存在,將他們遺忘在了這無人知道的地方。
他們是人類大劫難時,被挑選出來的承載了人類希望的載體啊,居然就這麽被遺忘了。
想想也是,在這麽漫長的歲月裡面,來的人教給他們的東西越來越奇怪,越來越和他們原本的世界軌跡發生著偏差。
直到那鋼鐵的文明,慢慢演變成了神話文明,一套又一套完全新奇的文明出現。
整個歷史,承載的都是人類在新的環境中,追求生存的演變史。
唯一不變的是,他們依舊被稱為人類的希望,極盡一切的為他們的出世準備著資源,準備著知識。
直到,他們漸漸被遺忘。
原因可能有很多,可能是外面已經沒有挽救的可能了,可能外面已經恢復了正常不再需要他們了。
時間太長了,黑暗幾乎佔據了他們的所有。
最後,連謝楨的意識都開始模糊了,那些曾經教授他的用來拯救世界的東西,開始被他遺忘,即便有一天出世,他也當不了那救世主了吧。
或許,消亡也未嘗不可。
因為,出世就真的能成為所有人的希望嗎?
不,至少謝楨知道,在這被“閑置”的漫長時間裡面,在他滿懷拯救同胞的憧憬之下,開始滋生出了一股黑暗的怨念。
那是長久被囚困,長久被遺忘而誕生的邪念。
謝楨清楚的能感覺到身體裡面那股不受控制的邪念的存在。
所以,當真出世的時候,是救世還是滅世,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思想和靈魂慢慢消散,記憶都開始變得模糊,也許對這個世界才是最好的吧。
但在謝楨都快忘記自己是誰,忘記自己的使命是什麽的時候,一道光照進了那黑暗的房間。
太過久遠的光,太過久遠的來客,原本每一次都是他最欣喜的時候,但卻不知道為何變得波瀾不驚,變得似乎沒有期待感了,甚至反而產生了一絲厭惡。
這一次來的人,也和以往不同,人數很多,也很暴力,他們直接摧毀了入口,這是以往那些小心翼翼如同朝聖一樣的人永遠不可能乾得出來的事情。
謝楨的意識已經模糊,倒是身體裡較陰暗的某些情緒先他蘇醒了。
隻隱約感覺到,那些摧毀入口湧進來的人,十分的興奮。
他們在不斷的翻找著什麽,連一些擺設的藝術品都視若珍寶的愛撫著。
只可惜,時間真的太久了,那些易碎的藝術品一碰基本都裂開了。
但依舊阻止不了這些人的興奮。
直到,他們似乎看到了實驗台上的筆記和看不懂的記錄。
然後,他們用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表情看著室內的六個罐子。
那表情十分的矛盾,就像看到了什麽無法抑製的內心的大恐懼一般,但又帶著一些絕望中看到了最璀璨的光明的表情。
有的人甚至對著六個罐子膜拜了起來,那表情如同最虔誠的信徒。
但也有人將心中的驚恐化作了利劍,劈向了六個罐子。
場面一陣混亂。
一起來的人,居然發生了爭執,爭執劇烈得變成了災難。
打鬥的余波,將六個罐子弄得破碎。
透明的液/體流了一地,嬰兒的啼哭聲響起。
謝楨沒哭,因為其他五個變成了白紙一樣的新的靈魂,而他不是,哪怕他的記憶已經模糊得快什麽都不記得了,但依舊知道,他為何會呆在罐子裡面,他的使命是什麽,他的怨恨是什麽。
戰鬥非常混亂,但哪怕是最恐懼他們存在的那些人,也將地上的嬰兒抱了起來,一臉茫然,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謝楨也一樣,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抱著。
那人長得還挺……好看,溫潤如玉。
只是在看向謝楨譏笑的眼神的時候,謝楨從對方的眼睛中也看到了和其他人一樣的大恐懼。
那是對他,對一個嬰兒的恐懼。
混亂中,人群也顧不得爭論,抱著搶到的孩子就跑。
謝楨那時的笑多少有些瘮人,明明懼怕他們,但哪怕最懼怕的人,也舍不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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