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正巧因為這份溫柔,是支撐這個家的四面牆壁和屋頂。
現在沒了,家總覺得不像是個家。
為了給自己找點事做,白堯開始滿屋子收拾東西。家裡本就不亂,很快就乾淨整潔得沒什麽可收拾的了。
白堯的視線又落在窗外,盯著院子想了一會,下樓出去。
院子裡的充氣泳池還盛著水,白堯前一陣子給牧沐兒買了幾個塑料小黃鴨,想著他應該會喜歡,可到了之後還沒來得及拆開包裝,現在那個快遞還放在院子的角落。
其實應該讓牧逸帶走,現在牧沐兒離開了,他自己留著也沒什麽用。
不過去了城市,要什麽有什麽,一個小小的充氣泳池怎麽可能比得上有著八條泳道的泳池。牧逸看著也是不缺錢的樣子,牧沐兒跟著他不會吃苦。
塑料小黃鴨大概不屬於游泳池,它隻屬於浴缸。
白堯把充氣泳池放了水和氣,疊好收起來,剛要進屋,卻被泳池下面壓著的什麽吸引了視線。
那是一個扇貝貝殼,藏在泳池底下,上面還特意蓋了一小把已經有點發黃的草。
它壓在好幾十公斤的泳池下面也沒有被壓壞,還是完整的,扇形的小貝殼看著有點憨。
白堯彎腰把它拾起來,放在掌心裡掂了掂。沒什麽特別的,可能是牧沐兒哪次玩的時候不小心落下,滾到了泳池下面。
貝殼沒什麽用處,留著也沒用,直接扔了就好。
可走到垃圾桶旁邊,白堯卻猶豫了一下,他稍覺得這枚貝殼有些不同,似乎更特殊一點,還有些似曾相識。
白堯把貝殼在手裡轉著把玩,用指腹摩挲上面的劃痕,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忽然間想了起來。
這是他把牧沐兒撿回家那天,給他撬開的第一個扇貝,牧沐兒那時候把它留了下來,藏在自己的小口袋裡。
他那天給牧沐兒洗澡的時候還差點扔掉,男孩攔著不讓他扔,搶也要留著。
牧沐兒化形了之後說要把貝殼藏起來,白堯沒有看見他藏哪兒,原來是藏在泳池底下了。
小東西,這個忘了帶走,是不是忘得一乾二淨。沒有了牧沐兒,這個貝殼似乎失去了意義,不再是一個男孩珍藏的寶貝,只是垃圾而已。
白堯把貝殼在手裡翻來覆去地把玩,盯著它看了許久,最終舉到唇邊,輕輕落下一吻。他把貝殼收進了客廳櫥櫃的抽屜裡,最安全的一個角落。
在這裡住了這麽久,牧沐兒沒有留下什麽東西,只有這個小貝殼、一個粉紅色泳池,和留在白堯心裡的一份暖意。
其他的,都一起帶走了。
也許牧沐兒兩三天就能適應沒有他的生活,牧逸會代替白堯陪著他,給他一個新的家。
白堯稍覺得有些欣慰,可在深處還埋藏著一種更深、更痛,類似於失落的情緒。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多挽留一會兒,甚至早點和牧沐兒說自己喜歡他……
大概還是沒有用吧。
一場屬於夏天的交誼,在秋天來臨時枯萎凋零,也算是情理之中。
凌晨三點,白堯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白天時忙碌,現在夜闌人靜時才覺得房間裡靜得難受。
他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床這麽不舒服,一會覺得硬邦邦的,翻個身卻覺得過於柔軟,怎麽躺著都別扭,而四周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白堯心裡很清楚是因為床上少了一個人。
幾個月來已經習慣了和一隻小海獺睡覺,習慣了握著牧沐兒軟軟的手入眠,耳邊是他平穩的呼吸聲。
這幾個月養成的習慣,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戒掉,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戒掉。
白堯怎麽想也記不起來沒有牧沐兒的時候自己是怎樣生活的。
他向來領地意識強,自己的床就是自己的,可有隻可憐巴巴的小海獺不拉手睡不著覺,所以印在骨子裡的佔有欲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海獺願意和一隻雪豹牽手,每天晚上蜷在他懷裡睡覺,無意之中,蠻不講理地將這隻雪豹的棱角都給磨沒了。
也從來沒有問過他願不願意。
白堯輕笑一聲。
小壞蛋。
很奇怪,白堯一個人在鎮上住了五年,牧沐兒只在這裡待了兩個月,可他總覺得這兩個月比十年還長,好像一直就是應該這樣的,好像牧沐兒一直就應該在這裡。
現在,這世界上多了一個愛牧沐兒的人,多了一個願意看到他有多好的人。這是多好的事兒啊,高興還來不及。
可就算白堯無數次安慰自己之後,他腦海中還是不停地浮現出各種各樣的牧沐兒。
穿著背帶褲的、捧著扇貝和自己說謝謝的、滿屋子找他藏起來的小貝殼的,還有在泳池裡泡著的小海獺。
長期下去,牧沐兒總有一天會厭倦這裡的生活,與其等他真的厭倦了才和牧逸去城裡,還不如等他沒有徹底在橋海鎮扎根的時候走。這樣對誰都容易點。
白堯每天很忙,沒辦法經常陪著牧沐兒。至少他和牧逸一起生活,能被家人照顧。
牧沐兒比較特殊,也許他過兩天就好了,過兩天就把自己忘了。
這樣也好。
遇見他是緣分,現在牧沐兒走了,也只不過是緣分用盡而已。
他在心裡默念這是為了牧沐兒好,念了很多遍,直到能夠把自己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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