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開心結◎
“啪。”
邊讓轉過身, 巴掌狠狠打在九嬰的臉上。
九嬰詫然捂住半邊臉,怔怔看著邊讓。
邊讓的眼神已不像才重生時那般惘然清澈,眼底浮動著寒冰, 幽寂如深淵。
他應該是想起來什麼了。
九嬰唇角囁嚅,聲音不自覺低下去:“邊讓。”
邊讓沒理他,轉過身繼續看向謝離,謝離被剛剛那巴掌嚇到, 口里含著還未嚼碎的野果子, 砸吧了下嘴, 有些膽怯的看著邊讓。
這個漂亮大哥哥,好兇啊!
他最怕兇巴巴的人了。
然而謝離沒想到的是, 邊讓轉過身那一剎那,臉上掛起了如沐春風的微笑, 眉眼都噙著溫柔,俯下身摸了摸謝離的腦袋:“你叫什麼名字?”
“謝離。”
變臉好快的大哥哥啊。
謝離忍不住在心底嘀咕著, 不自覺吞咽喉嚨,一塊沒嚼碎的野果子向下卡在了喉嚨處,臉色被嗆得通紅。
他捏著脖子想要將果子吐出來,卻吐不出來。
邊讓立即伸手幫他順氣,拍著他的背:“怎麼了?是不是卡住了?”
“嗯嗚嗚。”謝離被嗆得眼角發紅,粉嘟嘟的臉也變得通紅,不停干嘔著,可就是嘔不出來。
邊讓看見謝離難受, 心也跟著揪了起來:“小離,我抱著你倒立, 試試這樣能不能吐出來。”他一時情急, 忘記自己會術法, 只想要用原始的手段,幫助謝離吐出來卡住的果子。
好在,九嬰還沒有失去分寸,上前道:“我來。”他伸手撫在謝離喉嚨處,施法將那塊卡住的果塊變軟。
謝離頓時止住了咳嗽,輕輕呼著氣,向九嬰軟噥噥開口謝道:“謝謝你,大蛇。”
九嬰臉色微微泛紅。
邊讓睨了一眼九嬰,視線又重新落到謝離臉上,眼中愛憐仿佛要化作實質溢出來。
仔細觀看后發現謝離長得與自己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那張嘴巴,是薄薄的弦月形弧度,近乎與自己一模一樣。
邊讓彎下身,視線與謝離平行:“要喝點水嗎?”
謝離搖搖頭。
邊讓伸手撫摸著謝離的眉眼和臉頰,聲音喃喃:“小離,你,在魔界過得怎麼樣?”
謝離點點頭:“我很好啊,尊上待我很好,師兄待我也很好。”
上次大蛇也問過同樣的話。
好生奇怪。
怎麼一個個都來問他過得好不好?
邊讓張了張唇,本想問謝離愿不愿意和他離開,這時,曲澤的聲音在遠處響起。
“阿離。”
謝離連忙蹦跶著朝曲澤走過去,曲澤繃著個臉,及冠少年身形已如成年男子那般高大修長,手指骨節分明,叩在謝離的肩膀上。
他朝九嬰和邊讓道:“該是去學堂的時間了,我要送謝離去學堂。”
“學堂?”邊讓詫異出聲。
“是,尊上創辦了學堂,在九百歲之前,魔界眾魔都需去學堂讀書修煉。”是以,曲澤每次將謝離送去學堂后,自己還要單獨去修煉。
成年后,他學習的內容與謝離不一樣,主要是修行術法。而在成年之前,如謝離這般大小的孩子,主要是識字讀書,通曉六界五行規則。
邊讓聞言,啞口無言。
九百年……魔族竟然要讀書讀到九百年?
難怪他來魔界的時候,感覺不對勁。
他記憶中的魔界妖魔橫肆,戰亂不斷,遍地是鮮血與尸首。而如今的魔界,卻處處透著一股安居樂業,欣欣向榮的氣息……
“再見啦。”謝離牽著曲澤的手,朝九嬰和邊讓揮著手。
邊讓默默看著謝離的背影,猶豫了下,屏住呼吸,隱藏住身形,追隨在謝離身后。
他想要看看謝離在魔界的生活。
九嬰也隱藏住身形,跟在邊讓身后。自意識到邊讓恢復記憶,九嬰便一直盡力減少存在感,默不作聲守著邊讓,他手中幻化出一把三彩紙傘,撐在邊讓上方,為他遮住陽光。
他記得邊讓最怕太陽。
因為太陽會讓人變丑。
“師兄,他們是誰啊?”謝離好奇的問向曲澤。
曲澤目視前方:“尊上的朋友。”
“啊,尊上的朋友?那他們來見我,是想要也跟我做朋友嗎?”謝離驚訝的張大嘴巴,露出一顆小小的蛀牙。
曲澤沒說話,眉心卻是擰了起來,神情隱隱透著一絲不安。謝離說了好幾句話,都沒有聽到曲澤回復,忍不住搖晃著曲澤的胳膊,軟噥撒嬌:“師兄,師兄,你怎麼不說話了?”
“師兄在呢。”曲澤無奈應承著話,到了學堂,叮囑他:“今日乖乖聽夫子的話,師兄修煉完就來接你。”
謝離嘴巴噘的老高,他察覺到師兄剛剛有些心不在焉,意識到師兄可能心里不開心,于是道:“師兄,你蹲下來。”
曲澤沒問什麼,俯下身。
謝離這時走上前,捏住曲澤的臉蛋,向兩邊揉搓著:“師兄,你如果不喜歡他們做我的朋友,那我以后就不見他們了。”
曲澤常年面無表情的臉龐被謝離搓圓捏扁,冷硬的線條微微和緩,眼底透著些無奈和寵溺。他也揉了下謝離的腮幫子:“說什麼呢,快去讀書。”
“好!”謝離笑呵呵轉身離開,不忘一邊跑一邊嘟囔道,“師兄,你晚上要快點來接我哦。”
“嗯。”曲澤站起身,眼底笑意融在暖陽中。
邊讓看了一眼曲澤,身形一晃,隨著謝離進了學堂。
進到學堂后,邊讓臉色微微難看起來。
本以為學堂內的小魔頭們都像自家兒子這般白嫩可愛,矜貴優雅,卻沒想到這些小魔頭長得奇形怪狀,嘴歪眼斜,且身上散發著魔族獨有的魔氣。
這在邊讓看來,無異于毒氣。
謝離卻在其中悠然自得,在夫子來之前,先是騎在象魔的背上打著哈切,然后拔了山羊怪幾根胡子,最后將幾只雞精嚇得滿院跑,鬧得整個學堂不得安寧。
瘋夠了,他才裝模作樣坐到小板凳上,等著夫子來。
“……”邊讓。
邊讓扶額,似是有些無語。
一旁的九嬰將紙傘向邊讓的方向傾斜,遮住邊讓上方所有陽光,悻悻道:“小孩子都這樣調皮。”
邊讓依然不理睬九嬰,坐到小板凳一角,看謝離手中的書。
這是一本上古傳說的注文。
謝離翻著翻著,忽然停下動作,邊讓垂眼望去,看見那則注文講的是九嬰弒君的故事,一旁還附了一則插畫。
畫的是九頭蛇顯出原形,手持長戟殺死暴君邊讓的畫面。
世人只知曉這個故事,卻不知其中具體情形,因此畫的內容與當時的情形有些出入。
謝離望著這幅畫,陷入到沉默中去,小小的臉上流露出凝重。
邊讓側目打量著謝離,目光甚至能看到謝離臉上細小的軟毛,內心深處涌動著難以言說的愛憐和心疼。他以為謝離發現了什麼,卻聽到謝離嘟囔一聲:“大蛇還挺厲害的啊。”
謝離將頁面翻了過去,繼續看別的故事。
*
下午,曲澤準時來接謝離。謝離向曲澤分享自己學習了哪些東西,曲澤偶爾點頭,偶爾考問他。
他雖然年紀小,但是記性倒是不錯。每次答對了,就在曲澤四周蹦蹦跳跳,纏著曲澤,想要曲澤給他糖果子吃。
曲澤只是笑著搖頭拒絕。
……
邊讓本打算帶謝離離開,想要將謝離養在身邊,在經過一天的觀察后,改變了注意。眼前一大一小的身影,在夕陽的籠罩下,逐漸走進逐云峰中。
他不忍心打破謝離的這份安寧和美好。
與他生活在一起,不如讓他和那位斷臂師兄待在一起更好。
“君黎,謝謝你。”
謝謝他幫忙照顧他的孩子,還照顧的這麼好。如果沒有梵嶼和君黎,謝離早就不存在了。那麼弱小的靈胎,還未足月,不吸食心頭之血,根本養不活。
梵嶼和君黎養了他十萬年,才將他養活。
想到這,邊讓抬起頭看向茫茫天色。
這應當是他死而復生后最為開心的事,也是最值得的事。
否則孩子沒了,就算他復活了,也無法再接受九嬰。
九嬰站在他邊上,小聲問道:“我們還要繼續跟著小離嗎?”
邊讓收回視線,看了一眼九嬰,沒說話,身形化作白色流矢飛快消失在遠處。九嬰見狀收回紙傘,也幻化作流矢,緊跟在邊讓身后。
邊讓回到三墟山,泡在溫泉池中,白凈的面容被裊裊氤氳籠罩住,漆黑的眼色若隱若現。
他一動不動,好似水中雕塑。
九嬰過來了好幾趟,一會兒送上換洗的衣物,一會兒送來香料,一會兒又送來一壺玉釀和一盤丹果,說是他在水里泡太久,要補一補體力。
邊讓倒是沒想到,九嬰會變得這般體貼和溫柔,送完東西后,站在山洞口沒有走,就這麼安靜的守著他。
邊讓從水中站起身,九嬰連忙上前,找來沐巾他讓擦拭身體。
他側目睞了一眼九嬰,看見九嬰低垂著頭,耳根升起紅暈。
他小心替他擦拭完身體后,找來小衣和里衣,欲幫他穿衣服。
他終于忍無可忍出聲道:“你大可不必這樣做。”
“邊讓……”九嬰抬起頭,喃喃望他。
眼底的深情,仿佛能化作水流出來。
邊讓忍不住避開他的視線:“我先前打你一巴掌,是為了孩子打的。你不欠我,你只是對不起孩子。”
“不,我也對不起你。”九嬰不由攥緊手中的衣衫。每每回憶當年那一幕,他便后悔到肝腸寸斷,他殺了在這個世上唯一真正愛他的人。
他那時只覺得他是慘無人道的暴君,卻沒想到他也是他一生所愛的月光。
“其實你不殺我,我也會隕落,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從他將九嬰帶回九重天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做好會被九嬰殺死的準備,只是沒想到他會懷上謝離。
九嬰大著膽子,鼓足勇氣,伸出手緩緩抱住邊讓: “可是…你該怪我的。”
他不怪他,他心里反而難受。
邊讓沒有推開他,眼神靜靜望著他。
九嬰不知何時眼眶紅了,眼中蓄積著眼淚,明明這數萬年來,從他在極音八卦陣中有意識以來,他便一直落淚,將眼淚落完了。
可是為什麼遇到邊讓后,還能落淚?
眼淚一滴滴從眼角墜下。
晶瑩的淚滴,映出邊讓的面容。
邊讓伸手輕輕拂去九嬰眼角上的淚,剎那間心中的那道溝壑好似也被拂去了。
十萬年了。
兜兜轉轉,竟然過去那麼多年了。
他們之間本就不該相遇,相愛,可還是在他生命最后的那段時間還是相遇相愛了。
邊讓從未后悔過,與九嬰在一起的點點滴滴,讓他終于明白,漫長的人生中活著的意義。
有所執,有所愛。
他帶給他的,除了那道永生永世都消滅不掉的傷疤,亦有刻骨銘心、熾熱如火的愛情。
邊讓眼眶也紅了,微微張開唇瓣,呢喃喊著九嬰的名字:“九嬰。”他們已經錯過十萬年了,這十萬年來,他消散于六界,而他被陣法鎮壓,日日受盡煎熬,被懊悔痛苦折磨著。
他受的苦,比他多。
所以他不忍再怪他。
邊讓攬住九嬰的脖頸,緩緩吻上九嬰的唇角。
九嬰眼神瞬間瞪大,呼吸驟然停下,耳邊唯有自己狂亂的心跳聲響起。
邊讓……邊讓竟然主動親吻他了!
他還想要繼續感受那個吻,邊讓卻已經離開他的唇角。
他覺得不滿足,下意識的便摟住邊讓,如發癲的野獸,猛地將邊讓揉搓進懷中,一只手箍住邊讓的腰,一只手狠狠叩住邊讓的后頸,強而有力充滿占有欲的吻,鋪天蓋地落到邊讓的臉上。
“邊讓!”
作者有話說:
弱弱問一句:番外想看父母愛情的多嗎?
如果不多的話,我就不更了,畢竟父母愛情是bg,我怕在bl文中寫bg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