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他又仰天長嘯,繼這場反常的冬日山火之後,霧隱山上竟是又下了一場冬雨。
冬雨落到焦黑的土地枯木上,這些被山火焚燒殆盡的植物竟是再次抽出嫩芽,它們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生長, 轉瞬之間, 荒蕪破敗的霧隱山就恢復了之前的模樣, 甚至比之前更加生機勃勃。
劫後余生的山民們驚歎地看著這堪稱神跡的一幕, 他們一開始對這隻突然出現的雲霧所成的白色巨獸只有畏懼,可在見到這萬物生長的一幕後,便又多了幾分敬意。
有年老者高舉雙臂,用蒼老的聲音大喊道:“山神顯靈了!是山神在保佑我們!”
他帶頭向巨獸的方向跪拜,其余人也紛紛跪下,虔誠地向山神拜倒。
他們還想進山,近距離地對山神表達謝意,可未等他們行動,那隻白色的巨獸就突然不見了,他重新化成了雲霧,環繞在霧隱山周邊。
白霧擋住了進山的去路,也擋住了外人往山中窺視的視線,山民們知曉山神這是不想要被打擾,便也沒有強求進山,但之後數日,一直到今天,離大火熄滅已經過了十來天,他們還在津津樂道地談論此事。
“山神的身體足足有那麽高,腦袋都頂到天上的雲了!”
茶攤上,一名車夫打扮的男人舉止誇張地對外地來的商販描述,商販不信道:“真有那麽高?那他的身形豈不是和山嶽一樣大了?”
“就是和山嶽一樣大!”旁邊桌子上有人插話道,“我們村所有人都親眼見到的!”
“對!山神不過是咆哮了一聲,氣浪就把這滿山的山火都給吹滅了!”另一邊也有人附和。
商販仍是不太信:“這山神當真有這麽厲害?”
“當然!”車夫道,“你應該知道前陣子的山火吧?你看看現在的霧隱山哪裡有半點山火焚燒過的痕跡?這都是山神顯靈的神跡!”
商販聞言遠遠看了一眼被雲霧籠罩著的霧隱山,那場大火他是知道的,火光大到他所在的百裡之外的縣城都能看到,現在的霧隱山雖然因為霧氣的緣故看不分明,但也能看清山霧後藏著的鬱鬱蔥蔥,確實沒有半分山火焚燒過後的痕跡。
商販終於信了,他道:“那這山神的廟觀在哪兒?我可得去拜拜。”
“沒有廟觀,不過村裡大家夥都商量著要集資為山神建一個,方便祭拜。”車夫說,“起山火的時候我在外面跑貨,我妻兒被困在家中,若非山神顯靈,就直接被火燒死了,我準備把這陣子運貨的錢全都捐出去,給山神建廟!”
“我也捐點!”商販忙道,他們這種生意人最是迷信神靈,哪怕那些神靈從來沒有顯現過蹤跡,也並不會真的有什麽作用,但他還是只要見到就會去拜拜,圖個吉利。
對於這種虛無縹緲的仙神都是如此,眼下有一個活生生的,前不久剛在許多人面前展現神跡的山神,他自然也要去貢獻一番,討山神開心了,說不定能保佑他明年發大財呢?
一行人討論為山神建廟的事討論得熱火朝天,一名高大英俊的男人恰巧路過,聽到他們談話的內容微微偏了偏頭,臉上露出一絲奇妙。
很難不奇妙,畢竟柏空從沒想過有人會為自己建廟。
但他對此事的興趣也就是在路過時偏一下頭,他並不在乎那山神廟建成什麽樣,以及人們會在廟中如何祭拜,反正他也不會真的保佑什麽升官發財,即便跨過最後一道坎成了世間唯一的神,柏空依然沒有這種能力。
他隻停留了一下,便想繼續走,可他突然又聽到一個消息,是茶攤上另一桌人說的。
“你麽聽說了嗎?皇帝駕崩了。”
“聽說了,官府貼了告示,說是兩天前就沒了。”說話的人語氣頗為不屑,甚至還有一些快意。
他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說:“活該!這皇帝昏庸無道,為了抓人竟然連山都敢燒,死了也是活該!”
趙鄴令人放火燒山的事雖然沒有直接傳出來,但百姓們也不瞎,冬日起山火本就很蹊蹺,而又有人看到一隊官兵拿著火把火油進山,那只能是這隊官兵放火燒的山。
燒山這種事官兵們肯定不敢自作主張,他們背後的人是誰?只能是前陣子突然到他們平宜縣,讓縣令誠惶誠恐接待的皇帝。
皇帝放火燒山的動機百姓不清楚,抓人只是大家的猜測,但無論真實原因是什麽,這行為都分外可恨,山火除了造成人員傷亡,地裡的莊稼也毀了不少,一國之君視百姓身家性命如兒戲,那便不配得到尊敬。
眾人這些天除了稱頌山神,就是痛罵皇帝,反正他們這地方山高皇帝遠,罵兩句也沒人管。
今天皇帝賓天的消息傳到這裡,眾人若非還顧忌著官府,否則一定會大肆慶祝一番。
但不能大肆慶祝,私下裡跟友人幸災樂禍一番,卻也是無甚緊要的。
柏空聽到這個消息後一愣,趙鄴死了?
算算日子,卻是比本該有的一月壽命還短了些,或許是在那日也受了點傷,導致提前離世,柏空不太清楚,他那時候根本就沒注意趙鄴,更不知道對方的死活。
他甚至這些天都沒有想起過對方,眼下突然聽到對方的死訊,驚訝的同時,也算是了了一樁舊怨。
柏空並沒有太將此事放在心上,畢竟趙鄴對他而言,從來都不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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