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攔也不是,拿出皇命擋也不是,隻得進冷宮請示。
雲子璣正在院子裡給那棵枯萎的玉蘭樹松土,聽說燕又柔來了,便讓侍衛不必攔著。
燕又柔踏進冷宮宮院,原以為會看到滿目悲涼與蕭條。
卻見小小的宮苑被打掃得清爽乾淨,空氣中沒有一絲難聞的氣味,反倒溢著花草的香氣,宮苑四周本該一片死氣的枯枝爛草全部都被雖不名貴卻格外生機勃勃的小花代替。
內殿裡寬敞明亮,入目的家具雖不華美,卻都是嶄新乾淨的,燕又柔設想中的布滿蜘蛛網的爛椅子歪桌子一樣沒見著!
身處冷宮的雲子璣竟還有閑心給樹木松土澆水。
燕又柔:“外面都翻了天了,你還有這等閑情逸致?”
“就是天塌了,也不需要我來頂啊。”
雲子璣從山舞手中接過水,倒進松過的土壤裡。
他希望這棵玉蘭樹能重獲生機。
澆完水,雲子璣才將袖子放下,看了一眼燕又柔,一看嚇了一跳。
“你眼睛怎麽又紅又腫的?”
燕又柔撇撇嘴,眼淚說來就來:“我跟我哥吵了一架,離家出走了。”
雲子璣:“...怎麽了?”
“我跟他說太后不是好人,他不信,罵我不知好歹,說我忘恩負義。我氣不過就離家出走,本想來未央宮找你,你倒好,被打入冷宮了!一點都不爭氣!”
燕又柔越說越傷心,眼淚掉得洶湧。
雲子璣有些無措,他把碰過泥土的手放在腰上的衣裳上蹭了蹭,這才取過一方乾淨的手帕遞過去:“別哭了,你哥哥說不定有苦衷。”
“什麽苦衷啊!他從小到大都沒罵過我,現在為了功名利祿,連我這個妹妹都不要了!雲子璣,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般好福氣,能有兩個那麽好的哥哥嗎?”
雲子璣:“...可我二哥現在在坐牢啊!”
安慰人嘛,只要比她慘就行。
燕又柔果然立刻不哭了:“那確實還是你慘一些。”
雲子璣:“......”
燕又柔接過手帕,自己擦掉了眼淚,坐在院子裡的小桌前,看到桌上擺著的粗糙糕點,悶聲說:“你怎麽就吃這樣的東西?”
一邊嫌棄,一邊卻又拿起一塊醜醜的綠豆糕往嘴裡送——她傷心得一早上水米未進,實在太餓了。
糕點一入口,燕又柔愣住。
這綠豆糕看著醜陋粗糙,卻香甜軟糯,可口美味,完全不輸未央宮禦廚的手藝!
吃了一塊就停不下來,又拿起紅豆糕,桂花糕往嘴裡送。
這些糕點,光看外形簡直毫無食欲,然而只要嘗上這麽一口,就徹底停不下來了!
山逐山舞心道:要把美味的糕點做得醜陋來掩人耳目,也真是難為禦廚了。
雲子璣看她吃得如狼似虎,怕她噎著,給她倒了一盞茶。
燕又柔拿起茶水就往嘴裡倒。
本以為是些普通的茶葉,根本不用細品,入口的香味和口感卻分明是一兩千金的禦前八顆!
燕又柔震驚:“冷宮的吃食怎麽會這麽好?!我也要讓湛繾把我貶進冷宮!當皇后不如住冷宮!”
雲子璣被燕又柔這番豪言壯語逗得直樂。
這時,宮門口又是一陣動靜。
“齊王殿下,您不能進去。”
侍衛的聲音傳進雲子璣耳中。
雲子璣起身就看到湛堯站在宮門口。
“你進來吧。”
得了帝妃的許可,侍衛這才讓湛堯進了宮苑。
湛堯和燕又柔一樣,以為雲子璣在冷宮吃糠咽菜受苦挨凍,特意來看看。
比起燕又柔空手來吃糕點,湛堯身邊的小廝則捧著兩個三層的食盒,食盒打開後,全是熱乎的上等菜肴,還有一道人參魚湯。
雲子璣:“......”
湛堯遞給雲子璣的筷子是把能測毒的銀筷:“你放心,我不會在菜裡下毒的。”
雲子璣不解:“王爺這是做什麽?”
“就當是小王報答帝妃當日在大理寺一日三餐的款待吧。”湛堯笑得和煦:“對了,我剛從大理寺回來,你二哥在牢獄裡一切安好,他跟我說,他都住習慣了。”
“咳咳咳!”燕又柔險些被茶水嗆到——這話怎麽聽怎麽好笑!
“端蘭族一事,帝妃處理的手段確實是太偏激了。”湛堯語調裡並沒有指責之意,“不過湛繾再生氣,也不可能用這件事嚴懲雲家,這裡畢竟是北微,不是西狄,沒有為了幾個西狄人舍棄雲氏滿門的道理,湛繾如今是在氣頭上,等他想明白這其中的利弊,他自然會寬恕雲家。”
“如果他一意孤行的話。”湛堯堅定地道,“我會救你們的。”
雲子璣:“......”
他感受得到湛堯最純粹的真誠與善意,或許這些善意是生發於湛堯對二哥的喜愛,但無論如何,在外人都以為雲家落魄避之唯恐不及的眼下,齊王依舊是來雪中送炭的那個人。
就像雲家最難的那半年裡,齊王也是唯一一個明確要保住雲非寒的人。
比起在傷害與捶打中長大的湛繾,湛堯實在是被保護得太好了,以至於他過於單純天真,根本沒有意識到眼下這一切的變動都是針對他母后的局。
雲子璣竟覺得自己有些殘忍。
他甚至開始憐憫湛堯,但現在,顯然是湛堯在憐憫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