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門傳來吱呀一聲,燕恪停在門口冷眼一掃帶路的小太監。小太監腰彎得很低:“王爺請吧,奴才們就不進去了。”
燕恪微微蹙眉,燕雎竟然會這麽好心?
罷了,先確定阿衾安好才是最重要的,燕恪抬腿進了宮殿,門又吱呀一聲被關上了。
宮內陳設都頗為簡陋,甚至隱隱有冷風吹過,燕恪看見桌邊擺著的藥碗頓時慌了神:“阿衾!”
這一聲喊叫響在屋內,緊接著在臥房傳出一陣更大的尖叫——聲音尖利像是女人的聲音。燕恪側身往旁邊一閃,險之又險地避開了一把椅子。
木椅撞倒桌子,桌子一翻上面的茶壺藥碗也都跟著碎了一地,刹那間屋內一片乒乒乓乓的聲音,伴隨著女人淒厲的慘叫,讓人莫名遍體生寒。
燕恪看不清女人的臉——因為她所有的頭髮都攏在臉前,隻隱隱露出一雙發綠的眼睛,身體前傾肩膀塌下來,穿著一身白色的灰撲撲的長裙,赤著腳,腳上隱隱有幾道傷口已經結痂。
燕恪皺眉:“你是誰?”
女人沒有回答她,嘶吼著朝她衝了過來。燕恪眸光一寒當即一腳踢在女人胸口——活生生把她踹飛出去好幾米。之後便在屋內尋找。
“阿衾,阿衾?”
沒有任何回音,燕恪愈發焦躁,掀開床幃裡面也空無一人,旁邊立著一個巨大的衣櫃。
燕恪忽然頓住腳步,慢慢走過去猛地把櫃門來開——刹那間四目相對,柳衾一抬頭眼眸濕漉漉的,閃爍著濃烈的驚魂未定。
他全須全尾完好無損,燕恪隻覺得腦子裡有什麽東西重新落了回來,那根緊繃的弦在見到柳衾的瞬間重新放松下來。他張開了嘴,卻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你把林娘怎麽了?”柳衾率先開了口。
燕恪腦子回不過彎:“誰是林娘?”
燕恪只看到柳衾眼裡的光刹那間黯淡了不少,不明所以,他剛想走進一步問問柳衾這些時日有沒有受傷,卻只看見柳衾肩膀猛地一逗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
柳衾出了衣櫃燕恪才發現他懷裡抱了個嬰兒,無聲無息也不知是死是活。
柳衾看見了外廳一派的狼藉,也看見了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女人,眼眸略微閉了閉,心中不知多少次歎氣。
他把孩子放到一旁,把林娘扶到床上——林娘再怎麽說也是個大活人,柳衾一個人扶多少有些吃力,燕恪見狀想過來幫忙卻被柳衾無言地避開了。
男人雙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
柳衾給林娘把了脈蓋好被子,這才重新轉過身隔著將近五米的距離看著燕恪。
兩人就這麽隔著五米的距離遙相對視。這是燕恪那麽久以來第一次認認真真地能夠看到柳衾,看到一個不躲他眸光安靜溫柔的柳衾。
宛如時光溯回,回到當年柳衾還沒進景王府的時候。
燕恪神情有些恍惚:“阿,阿衾你······”
他一開口柳衾就垂下了眼睛,聲音輕輕的:“宮裡一個月前就在傳,景王在夔州打敗敵軍,生擒周清衍並處以死刑,楚恆被困地牢同入黃泉。”
燕恪心下大凜,他徒勞地張嘴想解釋。
他想解釋我不殺周清衍燕雎就會殺掉你,我不想你死······
但他一句也說不出來。
男人隻得一咬牙:“是!”
柳衾手抖了抖,看向燕恪的眼神裡無悲無喜:“阿衍真的死了?是你殺的?”
燕恪還沒來得及回答,旁邊的嬰兒卻突然大哭了起來,聲音刺耳得仿佛要把整個屋子都掀翻。燕恪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看著柳衾一個箭步把孩子抱起來哄。
這孩子不知道是不是餓了,哭得都快背過氣去。
門開了一條縫,緊接著從外面丟進來一個食盒,非常簡陋,食盒掉在地上時還灑出了不少湯水。
燕恪勃然大怒:“欺人太甚!”
柳衾沒急著發火,他把孩子哄好喂飽這才精疲力竭地坐下來,唇瓣隱隱有些乾涸,臉色蒼白神情虛弱。
燕恪心疼柳衾這副病弱的模樣,卻又對眼前的景象一頭霧水。
半晌試探性地指著林娘問道:“她說這是我的孩子?”
柳衾抬頭看他,疲憊地點了點頭:“林娘在大半個月前產子,難產,宮外有人把守著不肯請太醫,隻肯拿些簡單補血補氣的藥材進來。”
他現在回想起那幾日的慌亂幾乎都不敢相信那是他做得出來的事情,林娘和腹中胎兒危在旦夕,宮裡卻連一個產婆都沒有,他大概是急昏了頭才會去踹門吧。
這扇門年久失修被他踹開的瞬間,門外士兵齊刷刷地亮出了兵器,柳衾抬手擋下了兵刃,肩膀上落下了一道傷。
事情鬧大引來了曹毅,大批的太醫和產婆這才進了宮保住了林娘母女。
後來柳衾細細回想,燕雎並不想害死林娘母女——畢竟這是他威脅燕恪的人質。追查到了最後從中作梗的竟然是燕雎后宮某個得寵的妃子。
那妃子不知從何處聽到了隻言片語,竟然犯蠢地覺得林娘腹中胎兒是燕雎的子嗣,唯恐這孩子生下來影響自己的恩寵,這才鬧了這麽一出烏龍。
這些個醃臢的人醃臢的手段,險些害了一對可憐母女的性命。
柳衾把孩子放在一旁的小床上,眼神黯淡。
他在宮裡費盡心力保住了燕恪的家眷和子嗣,燕恪卻在宮外親手害死了他唯一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