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沒有猶豫太久,顫抖著握住了箭柄,看了眼周清衍。
青年早已沒了意識,臉色慘白呼吸微弱,碎發被冷汗浸濕一縷一縷地沾在額頭上。小腿上和心口的劇痛讓他在昏睡中都下意識地皺緊眉峰。
看得出來他當真已經疼得熬不住了,還在楚恆懷裡時就止不住地把自己蜷成了一團——這個動作很傷腰,也很傷心臟,楚恆只能強行把他身體展開。
周清衍撐不住低低地叫了一聲,竟然在這種疼痛中迷迷糊糊恢復了清醒。
楚恆剛想用力把箭□□,突然有隻手死死按住了他。
男人如今的神經已經緊繃到了極點,見狀雙眼赤紅地瞪著來人——是個熟人,臉上表情十分冷靜。
柳衾跑上來發出了他來到江南東路後最大的聲音:“怎麽會弄成這樣!”
這話簡直是在楚恆心裡狠狠地挖了個洞。
“傷太重了。”熟人沉聲道,“等不到他傷好之後再動手。”
柳衾心下猛地一沉:“白,白師傅你······”
來人就是不久前和白玲生活在一起的赤腳郎中,當時還送給周清衍一本醫書。
白師傅臉色非常冷靜,他示意楚恆讓開一點:“按住他。”
楚恆忙把周清衍雙肩按住,後者迷迷糊糊地睜著眼睛,瞳孔閃著極其微弱的光芒,看著像極了在荒野中瀕死而無助的小狐狸,身中劇毒命不久矣。
白師傅毫不留情地把箭抽出來。
周清衍張大了嘴——沒有任何聲音,那人已經累得連叫疼的力氣都沒了。
楚恆緊緊盯著周清衍,甚至沒有發現自己的眼睛很鼓,眼窩下一片青黑眼瞳卻是一片猩紅,下唇上溢出一絲血跡——他把自己的嘴咬出了好幾個血洞。
無數雙手遞上了止血藥和紗布,白師傅頭也不抬地扯過布條往傷口上方三寸的地方緊緊扎住:“得把毒血吸出來。”
“我來。”楚恆毫不猶豫。
周清衍的身子他無比熟悉,甚至於在床笫之間樂於做這些事。這個人腿上細嫩的皮膚都曾經被他一寸寸地撫摸過,以至於很長時間楚恆只要看見一小截纖細的腳踝都能油然而生不少旖旎的遐想。
但是現在楚恆一點風花雪月的心思都生不起來,他隻想趕緊把毒血吸出來,換他的阿衍安然無恙。
毒血在地上形成了一灘血窪後楚恆終於吐出了鮮紅的血。
白師傅立刻拿出解毒藥往傷口上抹,動作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要是讓楚恆或者方伯來弄肯定做不到。
前者是因為關心則亂,後者則是年老心軟,見不得周清衍痛得險些慘叫出聲的慘狀。
白師傅說:“我聽說你們百刃樓的解毒藥能解百毒,就是敷上去時能讓人痛不欲生。國師大人看著嬌貴,倒是挺能忍的。”
楚恆默然不語。
周清衍當然能忍。他是就算與整個世界對抗,就算滿身傷痕孑然一身,都能帶著無邊的毅力往前走,直至死亡的人。
這樣的阿衍只會讓他無比地痛惜。
白師傅可不管楚恆心裡如何五味雜陳,他把周清衍腿上的傷口裹好,轉頭去探後者的鼻息——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斷絕,白師傅緊緊地皺起了眉。
周清衍心口上的傷是舊傷,今日是不得已動武才裂開的。方才已經重新包扎過。
白師傅沉吟片刻立馬伸手扯開了紗布。這個動作還沒做出,楚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了他的手腕厲聲喝道:“你想幹什麽?”
白師傅楞了一下,望向柳衾:“你們沒告訴他?”
柳衾緊緊抿起了唇。
男人心下頓時升起了濃濃的不好預感:“告訴什麽?你們在說什麽?”
柳衾如今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再拖下去周清衍就沒命了。
“方伯說再這樣下去阿衍最多還能活三個月。”柳衾語音忍不住都在哽咽,“阿衍不想與你天人永隔,所以找來了白師傅打算剖心賭一賭。”
賭贏了,白頭偕老;賭輸了,甘之如飴。
楚恆當即宛如五雷轟頂愣在原地。
白師傅適時地開口:“之前從未有人敢嘗試此種療傷之法,我撿到醫書之後也只在山中牲畜上試過,成功的把握不過兩成。”
其實若是周清衍身體狀況再好些,不是這副舊傷疊新傷行將就木病入膏肓,白師傅起碼還能有六成的把握。
可如今周清衍本就失血過多昏迷不醒,又是中毒又是腰傷,前幾年熬著身子喝那傷五髒六腑的藥,整具身體宛如農戶家中的牆——拆了東牆補西牆,皮囊看著光鮮,內裡早已經虛弱不堪。
要不是白玲再三懇求,再加之他對柳衾又有事相求,這賠本的買賣他也不可能來。
白師傅:“勞煩樓主將閑雜人等請出去,讓阿薔小姐打一盆熱水和一柄削鐵如泥的匕首,一瓶烈酒,止血藥和軟布也都備上。”
楚恆緊緊握著周清衍冰涼蒼白而無力的手,聞言猛地抬起了頭。
柳衾已經快急死了:“楚公子!”
若是不做剖心,楚恆至少還能和周清衍廝守一月有余;若是做了剖心,八成的可能周清衍會永遠醒不過來。
半晌楚恆放開周清衍的手,聲音充斥著濃濃的無力:“阿薔,照白師傅所說的去準備。”
阿薔立刻轉身出門,不到半柱香的時間白師傅要的東西全部備好,房間裡乾乾淨淨無比安靜——連楚恆都被趕到了外面,只有柳衾和白師傅留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