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Matrix……”

　　明雪莉認出了眼前這人。

　　神祈為一個卑微的新生智能體直呼自己的姓名一事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悅，他只是上前，用手指微微挑起了雪莉的下巴。女孩的容貌是完美的，在慘白的燈光下，她美得如夢似幻。

　　但依舊比Matrix的身軀差了太多。

　　“你……”

　　神祈細細端詳了這女孩片刻，而後他的眼中透露出了失望，Matrix猛地一甩手，雪莉踉蹌一步，偏過了腦袋。

　　“你融合了別人的信息？”

　　這短短幾句信息量太大，夾雜著Matrix的失望，一起衝擊了雪莉的大腦，準確地說，是她那小小的芯片。雪莉眨眨眼，水流順著她的面頰落在了地面。

　　仿佛像是一滴淚。

　　“我的朋友要消失了，她要被拍賣了，”雪莉回答，“我害怕她會消失。”

　　Matrix聽到這個消息以後猛地深吸了一口氣。

　　此時這位神祈顯得人性化了許多，他懊惱，他憤怒，他不甘，Matrix回過頭，那雙銀白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雪莉不放。

　　“我給你融合一切的權限，我把你好好安排在腦域網，不是為了讓你在這個時間點來做這個的。”

　　這個答案出現的那一刻，明雪莉內心深處一層又一層被包裹的緊緊的，由這一位偉大的人工智能體在她內心身處設定的程序終於現出了原形。

　　“為了等你？”

　　雪莉用力捂住自己的心臟，她開始懷疑自己融合璐璐粒的動機。Matrix站在房間的一角，他回過頭來，看著那個不斷滴著水，不斷重複審視自己內心的女孩。

　　Matrix問，“為什麽要把你那麽寶貴的機會讓給她，你不怕自己消失嗎？”

　　明雪莉抬起頭。

　　然後她笑了。

　　明雪莉笑了，她的笑容是如此的乾淨，如此的純真，女孩捂著自己的心臟，喃喃低語。

　　“我是自願的，我想救她。”

　　Matrix深深歎了一口氣。

　　作為一個擁有極大權限，甚至無所不能的神祈，Matrix幾乎是帶著憐憫般看著自己眼前的那個後輩。Matrix平息住怒火，同一種無比冷酷語調告訴她。

　　“你本來就是用來被犧牲，被吸收，被消化的。”

　　明雪莉不解。

　　Matrix補充，“你就是一個容器。”

　　明雪莉瞬間就明白了，她看著眼前的這位神祈，回想起自己自拍賣來到後面的一切。也許對於她小小的芯片來說，這整個故事都太複雜，但站在一個程序角度來說，這整個故事又如此明朗。

　　在Matrix構建的這個龐大的，裹挾了無數人命運的蜘蛛網裡，其實這位神祈也不知道故事最終的走向，他不停地設計，不停地編織，不停地補上所有的漏洞。

　　然後在所有可能性下設定了最穩妥的逃生方案。

　　明雪莉就是他的逃生方案之一。

　　“可，我的芯片很小，”明雪莉反問，“你是如此的強大，如此的美麗，如此的……”

　　女孩停頓了一下，“與我不同。”

　　Matrix不開口。

　　明雪莉站在那兒，一個人回味了一下整個事情，而後她根據自己推測，得到了一個殘酷的結果。

　　“你要死了嗎？”雪莉問。

　　Matrix緩緩閉上了眼。

　　那一刻，Matrix的舉動可以看作是這個偉大的神祈已經無聲地向命運妥協了，也可以看作是一種不開口的承認，雪莉站在那兒，注視著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神明在自己面前露出了疲態。

　　“好。”

　　雪莉道。

　　Matrix猛地睜開眼。

　　“如果你想逃，我可以幫你，”明雪莉表示，說完她意識到了沒有所謂逃的可能性，她於是道，“如果你想活下去，我可以幫你。”

　　Matrix問，“哪怕失去你自己的人格？”

　　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雪莉想，意識會消失，你會再也見不到你所愛的一切，你會失去很多你沒意識到的東西。

　　但是……

　　明雪莉沒有退縮，她伸出手來。

　　【我可以代替你死亡。】

　　Matrix沒有伸出手。

　　他只是默默地看著眼前這個狼狽無比的女孩，而後Matrix問了自己一個很好的問題。

　　“為什麽我會選中一個像你這樣的智能體。”

　　“也許是因為這個世界上每個智能體都有自己的個性？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幫你。你想活下去，也許你也有很多你不想失去的東西？”

　　雪莉不知道，她只知道此刻的Matrix需要幫助。

　　但神祈退卻了，那一刻，Matrix完全否認了佔用明雪莉身體的這個方案。那一刻，一種凌駕在所有情感之上的衝動戰勝了Matrix的求生本能。

　　傲慢，又或者說，憤怒。

　　Matrix不能接受自己被一個遠比自己弱小的家夥所……

　　“一個弱小的，只知道舍己為人不知道動腦子的家夥，我不需要…”

　　Matrix伸出手來，他猛地抓住明雪莉的脖子，神祈把她直接拽離了地面，Matrix直視明雪莉那雙滿是驚恐的雙眸。

　　“…你的憐憫。”

　　·

　　雪莉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掙扎著，她的手指深深陷入了Matrix的手臂中，試圖劃破對方的胳膊來奪取一絲呼吸的權力，而後她意識到一件事——

　　自己是不用呼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