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放晴,山河同霽。
宿問清身上的法袍已經變得破破爛爛,極度緊繃過後,神經像是撐開的棉絮,他原地踉蹌了一下,朗樾回歸識海,下一秒就被人接住,這下宿問清徹底脫力,任由柳妄淵將自己抱穩,嗓音低啞:“帝尊……”
“真棒。”柳妄淵不吝誇獎,他有一肚子話,最後就剩下這兩個字。
從問世到現在,也就對宿問清一個人用過。
滅靈君很不想打攪他們,但好幾股靈力正在飛速逼近,他上前說道:“來人了。”
柳妄淵不廢話,單手撕扯開一個時空縫隙,先把面無表情的滅靈君推進去,木屋裡面有點兒東西,來不及收拾了,他索性連木屋一並收了,總之一根毛都不會留給別人。
不用說,這些大宗門的人又撲了個空。
宿問清先前一直悟道,對時間模糊不清,他並不知道心魔幻境中的幾個瞬間,外界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他渡劫吸收靈氣,忘淵帝煉的器也在吸收靈氣,二者皆不動聲色,也就澤被山頂得住,否則早讓吸幹了,這般傷筋動骨,那些宗門大能豈能不心痛?
“怎麽會這樣?!”有人環顧四周,仍有生人氣息殘存,但神魂放開,卻是人影都找不到。
碧蒙閣的一位長老沉吟片刻,忽的狠狠蹙眉:“怕是那位合道大能。”否則不可能進出澤被山恍入無人之境,化神期辦不到,唯有合道,他們又不是傻子,有些東西細細一推敲就能知道。
“欺人太甚!”有人怒罵,“必須上門,讓他給一個說法!”
確實,澤被山早已被各大宗門劃分清楚,忘淵帝這般闖入,就是強取豪奪。
於是以碧蒙閣為首,傳信給在隔壁大陸站穩腳跟的臨風派,一行人擬定出行人數、日子,勢必要借此由頭,敲開岐麓山的大門。
而這陣子,忘淵帝耗費半身靈氣,不停撕裂時空,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帶著宿問清回到了岐麓山府邸。
“帝尊。”宿問清從納戒中掏出一枚回靈丹,見柳妄淵臉色發白,有些心疼。
“不嚴重。”柳妄淵對此毫不在意,卻還是就著宿問清的手將丹藥吃了,靈氣如同杯中水,再灌進去就行。
執法跟沈江正在練劍,下一秒見平白多出三個人,雙雙一愣,然後沈江先反應過來,欣喜上前,“師兄!帝尊!”他當然也發現了姿容極盛的滅靈君,但對方沒穿那標志性的鬥篷,他認不出來,再看宿問清滿身狼狽,頓時被攝住心神,“師兄怎麽了?”
宿問清淺笑:“無礙。”
柳妄淵索性將宿問清打橫抱起,遠處金遠則跟金城也急匆匆趕了過來,沒時間解釋,忘淵帝沉聲道:“守好禁製,這位……”他看了看滅靈君,覺得還是不報真名比較好,免得執法掏出本命法器就砍,“這位你們好好招待,有什麽等我跟問清出來了再說。”
執法忙不迭應道:“好!”
金城望著他們疾步離開的背影,一時晃神,他受傷了嗎?嚴重嗎?
宿問清只是受了點兒天雷砸下時的皮外傷,主要在於修為突飛猛進,引得神魂震蕩不斷。
宿問清此刻頭疼目眩,神魂迫切想要衝破化神期,但他必須按住,否則身體承受不了。
身上一涼,宿問清徒然睜開眼睛,愣愣看著又脫掉自己法袍的忘淵帝,那層褻衣也被扔到一旁,露出男人精悍好看的身體線條,“帝尊……”
“這次不鬧你。”柳妄淵神色嚴肅,說得義正言辭:“我幫你穩固神魂。”
宿問清竟也信了。
哪怕初衷是穩固神骨,但柳妄淵此人,一旦嘗到點兒甜頭就恨不能將整個據為己有,更別說宿問清本就是他的道侶,他的心上人,神魂交織的滋味實在銷魂,忘淵帝很快就守不住本心,開始動手動腳。
宿問清腦袋後仰,眼尾飄紅,本源氣息一下接一下的濃鬱,他無力抵抗柳妄淵,也的的確確感覺到神魂逐漸平息下來,那些被天劫損耗的傷痕跟靈力跟著慢慢轉圜,他的身體疲憊,但那是表象,深層是修複完整的自在跟舒適,從此往後他不必再遭受那種筋脈斷裂之痛。
“問清,我有個問題。”
周身都濕漉漉的,除了腦子尚且能轉上一轉,宿問清都以為自己的身體化開了,帝尊的聲音朦朧傳來,他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柳妄淵不是個執著過往的人,從前也不怎麽在意這些,畢竟問清心裡只有他,但偶爾也會飄出這樣的想法:他第一次見自己印象如何,場景如何,身份如何。
宿問清在忘淵帝肩頭稍微換了個位置,掀開眼簾就能看到男人冷峻的下顎,他思考片刻,從一片混沌中抓住了自己最珍貴的東西,似乎到了今日,說說也無妨。
“十五歲的時候。”
柳妄淵一驚:“那麽早?”
“嗯。”宿問清應完又解釋道:“不早了,換作人間男子束發便可成親。”
柳妄淵笑意濃鬱:“是是是,你繼續。”
“當時妖王的弟弟作亂,引得洪水傾瀉人間,一些流民被衝到了岐麓山腳下,祈求上蒼之時被帝尊聽見,然後你問世降妖。”
柳妄淵:“……”這一看就是話本子上傳的。
這件事柳妄淵有點兒印象,但絕非宿問清說得這般,人間洪水百年一次,天災不斷多為人禍引起,惹得天道不悅,降下因果循環,柳妄淵當時化神期圓滿之境,這片大陸也就寥寥幾個化神,唯他獨尊,心性又極為沉穩淡薄,不會因為流民的禱詞就出世,是妖王連發十三道傳音,從一開始的淡定自若到後面的如喪考妣,看得出被自己老弟弟打得老慘,碰巧之前的人妖之戰,因為妖王退避及時,柳妄淵有點兒欣賞他,便承諾妖族只要退回妖界不再進犯,便允諾他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