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蕭程漸行漸遠,那聲音也聽不見了。
腳下的大地還在不斷震動著,那樹精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奔跑,樹根一直在土地下追逐,蕭程回頭忘了一眼,發現那樹根速度很快,自己怕是跑不過他。
在樹根即將抵達他腳底時,他猛然往旁邊一閃,給樹根讓出了位置,樹根拔地而出,在狹窄的山洞中穿行,很快砸在地面的山壁上,砸出一個大窟窿。
窟窿的另外一端透出些許光亮,蕭程便順著縫隙擠了過來。
根須很快追了過來,就在他避無可避時,旁邊忽然伸過一隻手,抓著他的手腕,將他往旁邊一拉。
對方用力很大,似乎是在生氣,蕭程被他拉得滾在地上,抬頭一看,卻見裴翎一身黑衣站在他面前,勁瘦的腰被一根繡著銀紋腰帶縛著,不堪一握。
蕭程抿了一下唇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卻沒想到,裴翎反倒先他一步翻了臉:“不是叫你出去嗎?!”
蕭程心裡也升起點脾氣,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一個跟頭從地上站起來,道:“師尊一個人要去幹什麽?!”
他即強調了「師尊」,又強調了「一個人」,顯然是在指責裴翎之前隱瞞身份。
裴翎竟有些心虛,望著眼前的小徒弟,半晌說不出話來。
而這時,那追逐蕭程的樹根弄丟了目標後,回過神來,再次朝著他們所在的這個石室探來。
裴翎抿唇出劍,動作一氣呵成,將探過來的樹根斬得細碎。
他一手握劍,一手朝著蕭程伸過去:“抓緊我。”
他讓蕭程抓緊他的手,蕭程咬了一下後槽牙,就握了上去。
經過剛才劇烈的奔跑,蕭程的手很熱,掌心還有微微的汗漬,可裴翎的手卻很冷,就像他這個人一樣,不管蕭程怎麽努力,都捂不熱。
蕭程又氣又惱,更加用力地抓緊了裴翎的手,甚至還將自己的手指都擠進裴翎的指縫裡,十指交錯。
可裴翎卻像是根本沒意識到這個動作意味著什麽一樣,拉著他往前走。
真力全盛夏的裴翎實力恐怖,欲樹斬樹,遇牆拆牆。
往前走了一段距離,蕭程才發現這裡有人居住過的痕跡,跟外面天然的火溶洞不同,這裡到處都是人工開鑿的痕跡,剛才他們也是從一間石室中出來的。
那樹根大概也不知道闖入火溶洞的人到底是誰,就亂發一通脾氣,結果踢到鐵板,發現自己不是裴翎對手後,便立刻撤了回去。
可裴翎來都來了,怎麽會這樣回去。
他也該感謝陰差陽錯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不然以那棵樹精的狡黠,此時早已跑了,就是誤會他只是聆仙門的一名普通弟子,才待到現在,還主動發脾氣現身。
裴翎帶著蕭程一路追逐,越來越往下。
中途他一直牽著蕭程的手,偶爾有不方便時,還會攬著他的腰,將他送到合適的地方。
蕭程從未如此近距離看過裴翎的側臉,往日過於冷清纖弱的容顏,在火溶洞明滅的光線中,多出幾分剛毅,剛像是一把出鞘的刀,除了冷,還多了幾分攻擊性。
蕭程這才意識到,這是在虞國公府救了他的那個裴翎,不是後來被那幾個畜生折騰的連自己都弄丟了的裴翎。
蕭程抓著裴翎的衣服,不自覺就收緊了五指。
他的心臟開始猛烈跳動起來,一雙眼睛黏在裴翎身上,怎麽都挪不開。
為什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到底哪裡除了問題。
裴翎卻沒發現蕭程的異常,他帶著他在甬道中穿梭,最終來到了這地下宮殿的最深處——那是一個巨大的山洞,山壁上鑿著螺旋往下的石梯,石梯盡頭是火紅色的岩漿,高溫映著兩人的臉。
蕭程的心跳原本就很快,被這火光一照,很快出了一層汗。
裴翎卻看不出任何異常,他仍舊像是一尊冰雕的塑像,表情淡淡地將蕭程放在石階上後,道:“跟緊我,別亂跑。”
語氣還跟平時一樣,但說完後,很快轉開目光,朝著前方走去。
蕭程想到他剛才那些過於暴力的行為,微微一愣後,追了上去:“師尊,你生氣了嗎?”
裴翎腳步一頓,片刻後,道:“是我向你隱瞞了身份,我沒什麽好生氣的。”
嘴上說著不生氣,可語氣裡都是生氣。
蕭程又往前追了兩步,道:“師尊,你就是生氣了。”
裴翎:“我沒生氣。”
蕭程道:“師尊,你是因為我私自追過來,所以才生氣嗎?”
裴翎:“……”
小徒弟根本不罷休,追著問了又問,裴翎實在是被他煩到了,不得已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你哪裡看出我生氣了?”
蕭程道:“你說話語速比平時快,也不愛看我,目光很快挪開,握劍的手比平時用力,動作也狠許多,真力揮霍無度,剛才那樹根都退走了,你還是把那道石門炸了。”
裴翎簡直不可思議:“你平時都在乾些什麽?”
蕭程也被自己嚇了一跳,他沒注意到自己平時觀察裴翎,觀察得這麽仔細。
被裴翎問了,便支支吾吾回不上來。
裴翎越看他,越無奈,真不知道自己當初一時心軟,到底收了個什麽徒弟。
只能不跟他計較這事,轉身繼續往前走:“我來這裡有事要辦,不是故意騙你,下邊很危險,你現在的修為,還碰不了這些岩漿,我是怕你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