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只能自己想辦法。
玉珠走了,房間中終於安靜下來,蕭程趴在那兒,卻睡不著了。
他迷迷糊糊趴了一會兒,忽然感覺有人掀開了他的衣服,蕭程以為玉珠又回來了,很不耐煩道:“不是說讓你去歇著嗎?我沒事,就是——”
話說到這裡戛然而止,因為他抬頭髮現,站在他床邊的,並不是玉珠。
裴翎冷冷清清地站在柴房內,纖塵不染的白衣垂在柴房不算乾淨的地面上,讓整棟房子都變得亮堂起來,雖然不合時宜,但蕭程腦內就是閃過一個詞——蓬蓽生輝。
他沒說完話就卡在了喉嚨裡,噎了很久,才換了略軟的口氣,道:“仙長,您怎麽來了?”
“我一直在。”裴翎語氣還是淡淡的,目光不帶什麽情緒的從蕭程身上掃過,看到那血肉模糊的傷口時,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眉:“為什麽不把真相說出來。”
“什麽真相?”蕭程愣了一下,才明白裴翎的話。
他是說,為什麽不把玉珠供出來。
蕭程不高興地慫了慫鼻子:“他就是想找我麻煩,換個理由也一樣揍我,有必要把別人牽扯進來嗎?”
蕭程沒想到裴翎會問這種話,有點說不出的煩躁,先前那股想拜師的心頓時被澆滅,忽然就不想管了。他扭頭用後腦杓對著裴翎,一副要送客的樣子。
裴翎卻覺得他更像一隻大狗了。先前主動熱情的想拜師,怕是他偽裝出來的,現在這樣毛毛躁躁帶點不耐煩,才是他真正的性格。
可因為他的年齡放在這裡,再凶也像狗狗呲牙,對裴翎而言沒有任何威脅力,反而有點毛毛躁躁的可愛。看著床上的蕭程,裴翎很想伸手揉一揉那頭亂毛。
也許手感跟某種狗狗差不多。
但裴翎忍住了,他從乾坤袖中取出一瓶藥,扔在蕭程枕邊,低聲道:“等那婢女回來,讓她給你塗了。”
後腦杓對著裴翎趴著的人一頭亂動了動,卻仍舊沒回頭。
裴翎又道:“你若真想拜我為師,須得與虞國公府斬斷聯系,跟我上雲頂山,此生不能再回這裡。”
床上的人一僵,這話什麽意思?
蕭程卻覺得不可能,他仍舊趴著不動。裴翎歎息一聲,道:“我三日後離開,你……你若處理好了,可以去找我。”
說完,就再沒了動靜。
蕭程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悄咪咪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房間裡早就空了,哪裡還有裴翎的影子。
他頓時生氣,這人走怎麽也不說一聲!他還以為在看著他呢,憋得胳膊都酸了!
可他一動,便碰到床邊的藥瓶。蕭程拿起那藥瓶,想起裴翎剛才那番話,什麽意思?裴翎改變主意了?他竟然真的改變主意了?!
蕭程感覺自己跟做夢一樣,他沒想到裴翎願意收他,這怎麽可能,他經脈滯澀天賦一般,這輩子也沒去爬雲頂山的小天階,還衝裴翎發脾氣給他看後腦杓,他怎麽就改變主意了!
床上的人用一個別扭的姿勢趴著,後背和屁股都被血染紅,人卻傻愣愣地舉著個陶瓷瓶子傻笑。
玉珠回來時就看到這樣一幕,她霎時覺得,這人可能還沒恢復,而且還比以前更傻了!
蕭程見玉珠回來,立刻收斂了臉上的傻笑,問:“你找到藥了?”
裴翎答應收他為徒誒,他要趕快恢復,去找他。
玉珠自責道:“沒有人願意給我藥。”
這結果不出蕭程預料,他把手裡陶瓷瓶子往前一扔,道:“接著,幫我塗上。”
玉珠被他嚇了一跳,連忙去接,好在蕭程扔得準,她接住後忍不住抱怨:“嚇死我了,摔了怎麽辦!”
她打開瓶口,將裡面的藥倒出來,是一種淺黃色的粉末,透著一股異香。玉珠沒見過這種傷藥,有點擔心:“你從哪裡弄來的?”
蕭程道:“你別管,肯定好用。”
玉珠隻好再次去打水,給他清洗傷口,然後上藥。
——
裴翎從小院中離開,走在虞國公府的長廊上。
來了凡間就得按照凡間的規矩來,除非必要,不能上牆爬屋,不能禦劍而飛。
老老實實在地上走。
他不討厭這種慢慢走的感覺,修仙者一生太漫長,花費些時間去欣賞凡間之美,也未嘗不可。
他停在一株剛剛盛開的芍藥花前,那芍藥花瓣上凝著露珠,裴翎就想碰一碰。纖白如玉的指尖蹭了蹭花瓣,露珠就流到了手指上,感覺到那一抹微涼,他勾唇輕笑了一下。
很喜歡。
而這時,張一衍匆匆從對面走來,聽到聲音的瞬間,裴翎就收回手,用衣袖擦乾指尖的濕跡,人站直,臉上笑意也收斂,表情淡了下來。
“師弟,我可算找到你了。”
張一衍比裴翎矮,身材有一點胖,看面相就是個性格溫吞的老好人。
此時他皺眉望著裴翎,不讚同道:“我聽說你打算收那私生子為徒,師弟,這萬萬不可。”
「私生子」三個字讓裴翎蹙眉,但他沒提這茬,而是問道:“有何不可?”
不是他們催著他收徒弟嗎?
張一衍顯得有些猶豫:“可我看過那孩子的資質,並非上乘……”
裴翎卻打斷張一衍的話:“人非貨物,哪有什麽上乘下乘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