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孔雀?不是花麽?”
聶雲漢軍戶出身,年紀輕輕就入了行伍,就算是進了“赤蚺”,接觸花花草草也有限——大多都是毒花毒草,除了他娘鍾愛的芍藥之外,對其他花卉著實不怎麽了解。
卓應閑總算是知道一點他不了解的事物,此時心裡有些小得意:“這是曇花的一種,花瓣細長,綻放的時候很像孔雀開屏,又因為曇花夜間開放,所以有人管它叫待宵孔雀。”
聶雲漢看著他咧嘴笑得兩頰鼓鼓的,心癢癢地想去捏捏他的臉,堪堪忍住:“在哪見過?”
普通人家養曇花的少,那雲虛子老道士更沒這養花種草的閑心,聶雲漢推測,他若不是在靜海和尚那裡見過,就是在當年的南風館。
那間南風館……叫什麽呢?好把它去砸個稀碎!
孰料卓應閑挑挑眉,說道:“我沒見過真正的待宵孔雀,但我見過這個圖案,也是聽別人講,才知道這種花的名字。當初見的時候,是印在紙上的,所以我看了木片上的紋樣,隻覺得眼熟,但沒有認出來。”
聶雲漢眼中亮光一閃:“你知道這個木片是做什麽的?!”
“這是五陵渡一處黑市的標記。”卓應閑怕吵醒別人,散著袖子的左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低聲道,“這處黑市如曇花般,天黑開市,清晨閉市,入口頗為隱蔽,須得別人引薦才知道在哪裡,若想進入,就得有這個標記做憑證。”
姿勢如此親昵,饒是聶雲漢定力十足,也被他身上隱隱散發的草木青香撩得有點晃神,不由地分心去想,折騰一夜也沒來得及梳洗,自己已經一身臭汗,為什麽他還是這麽香噴噴的?
“聽我說沒有?!”
卓應閑見他垂著眼,一言不發,感覺自己提供了這麽有用的信息,居然無人捧場,甚為不爽,狠狠地拍了拍他的後頸。
聶雲漢連忙回神,實心實意地誇獎:“聽到了!阿閑你真棒!”
他發現卓應閑起初看著氣質冰冷,一身生人勿近的氣場,一旦熟悉起來,就露出了本來面目——一個貓兒般的青年,看似有心機,實際善良無暇,倔強又好面子,不要人看低他,也不要人同情,否則就會生氣,但是做了厲害的事情,必須要好好稱讚,以滿足他那一點小小的虛榮心。
卓應閑得到了誇獎,十分滿意,繼續道:“五陵渡離這裡不遠,我們快馬加鞭,大約五日可到。其實現在就有些繞路了,若是從文州出發,三日便可抵達。”
“這黑市如此隱蔽,你如何得知?”
“我幫人跑腿送東西,自然接觸不少商賈和當地商戶,常來常往便聽說啦!”卓應閑收回左臂,要把袖子綁好。
聶雲漢很自然地伸手過去幫他綁,卓應閑也沒有拒絕。
“黑市的目的就是掙錢做生意,要說隱蔽,其實也沒有那麽隱蔽,他們這樣做主要是為了避開官府。”他舉著胳膊道,“只要我們有誠意,又有足夠的錢就好辦!到了五陵渡之後,我去找找之前的老主顧,他們應該樂意為我們引薦。”
“唔,幸虧我們阿閑人窮志不短,為了奉養師父勞碌奔波,這才相交滿天下,到哪裡都有人相助。”聶雲漢幫他綁好袖子,笑道,“若是沒有你,恐怕我們要多費很多功夫。”
卓應閑斜昵他,撇了撇嘴:“這誇耀得有些過分了,一點也不真誠。你們‘赤蚺’不就是專門探聽消息的麽,就算沒有我,頂多耽誤三五個時辰罷了。”
聶雲漢嘿嘿笑了笑,見他右手手指因為擠壓鳳仙花而被染得紅豔豔的,便從懷中掏出布巾,用水囊裡的水打濕,把他的手拉過來細細擦拭。
卓應閑正在琢磨到了五陵渡該去找誰,此刻也沒有顧忌什麽,隨聶雲漢擺弄。
他的手細長瘦削,骨骼確實比平常人更柔軟一些,輕輕一捏,便能全攥過來。掌心溫暖乾燥,虎口和指根處有薄薄的繭,是常年練劍所致,指甲紅潤,泛著健康的光澤。
想到“健康”二字,聶雲漢心裡一動,仔細問道:“阿閑,你能記起南風館的老鴇給你吃的是什麽藥麽?戴爺說你體內還有些瘀滯,我想應該是這藥物所致。若是記得名字,我叫他去打聽一番,能弄清配方便好了,回來也能對症下藥。”
“都過去十年了,還有什麽可治的,就算有什麽瘀滯,應該也不打緊吧。”手指擦得差不多,卓應閑便抽回手,漫不經心地說,“筋骨柔軟倒也方便,不礙事的。我都這般年紀了,就算服了什麽解藥,恐怕也不可能變得如你們一般銅皮鐵骨。”
見他這樣,聶雲漢也沒多勸,不過心裡還是打定了主意要去問一問,估計其他南風館裡也會有同樣的藥,不怕查不出來。
“對了,漢哥,有件重要的事,我得問問。”卓應閑突然一臉凝重,“咱們銀錢夠不夠?黑市之所以是黑市,除了不合法之外,他們要價是真的黑。咱們為了掩人耳目,總得買些什麽,就算是尋人問事,也得花一大筆銀子!”
聶雲漢看他這猛地緊張起來的樣子,不由地笑了笑:“我的俸祿兩年未動,父母留的薄產也帶了,大家都是光棍兒,這些年也都略有積蓄,我還從宋鳴衝那裡敲了一筆,應付這次出行是夠的。至於黑市裡交易,你甭愁,哥哥們坑蒙拐騙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對付他們不說手到擒來,至少也是旗鼓相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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