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問語氣雖然溫和,對聶雲漢來說卻猶如當頭棒喝,讓他把絲絲點點自己平日裡避而不見的疑點串聯了起來。
他頓時血氣上湧,卻又拚命壓抑,隻覺得脖子像被人卡住了,呼吸艱難,咬著牙一言不發,憋得自己喘不上氣來。
卓應閑見他不對,猛地拍了拍他的後心,喝道:“漢哥,呼吸!”
“我不……”聶雲漢眼睛倏地紅了,猛地倒上一口氣,胸口劇烈起伏,他下意識地緊緊捏著卓應閑的手腕,艱難地開口,聲音裡帶了哭腔,“……我不想懷疑……不會是他……怎麽可能是他……他是平野,是我弟弟,是義父唯一的兒子,怎麽……會叛國?我查這件事,就是、就是想說服我自己……我錯了,是我想錯了!”
卓應閑抱著他,難過道:“可是左哥調查的結果,反而證明了那件事確有蹊蹺,是麽?”
“左哥說……孫倫家外地錢莊和鋪子所涉的案件,確實……跟歸燕門有關……”聶雲漢嘴唇哆嗦著,眼淚無法自控地掉了下來,“你知道方才……平野跟我說什麽嗎?”
“他說了什麽?”
“他說……他說……”聶雲漢深深吸了口氣,顫抖道,“他說他要殺哈沁,但是他不想阻止他殺皇帝。”
線索就像淺埋在土裡的繩子,找到一頭,輕輕一拉,所有掩藏的真相便全都浮到了明面上,令他無法再逃避。
“原來是這句話喚醒了你。”關平野微微勾起嘴角,臉上的笑意一閃而過,“所以你給我下了藥,讓我昏睡了幾天,就是為了查清楚所有的疑問,是嗎?你第一個要查的是什麽?讓我猜猜——十二連環鎖?”
聶雲漢冷冷看著他:“你自己也覺得露餡了,是麽?”
“那我倒是不怕,只可惜,沒能得償所願。”
正如關平野所說,聶雲漢給他和望星下了藥,又怕不保險,讓戴雁聲給他們倆扎上針,保證拔針之前兩人不會醒來,之後便全員出動,返回了那十二連環鎖埋藏之地。
他們把草皮全都掀了起來,發現那下面所有的陷阱都沒有埋乾坤雷,只有望星所在的那個陣眼是真的!
聶雲漢當即便如墜冰窟,隻覺得雙腿發軟,險些沒有站穩,被卓應閑一把扶住。
戴雁聲臉色黑如鍋底,一言不發,萬裡風震驚道:“怎麽會是這樣?哈沁這是搞什麽鬼?”
“不是哈沁。”聶雲漢從牙縫裡吐出這句話。
萬裡風看看他,又看看戴雁聲,登時明白了,更加震驚,喃喃重複道:“怎麽……會是……他?”
“我知道你做事不會只有一個目的,把十二連環鎖放在這兒,一來是為了擾我心智,因為義父之死對我打擊太大。”聶雲漢看著關平野,微微皺起眉,“可你為什麽要殺望星?戴爺給他號過脈,發現他脈象不對勁,你平日裡都給他吃了什麽?!最近他異樣嗜睡,你是不是給他下了藥?!”
關平野“哼”了一聲:“下藥才聽話啊,不過太聽話,又不太像你,其實我一直都很矛盾——不過你已經回到我身邊了,我也不需要替身了,看著都煩。況且,十二連環鎖會對你有影響,但如果再有一個人,為了救你而在你眼前自爆,效果不是會更好麽?只可惜啊,那個卓應閑,實在太礙事了,我當初就該弄死他,留到現在果然是個禍害!”
月光照在他清冷的面孔上,更顯得他目如寒冰,秀氣的五官染上一層邪色,那種對人命漫不經心的態度令人齒冷。
“當初我離開棠舟府的時候,派來殺阿閑還使出亂花陣的那幾個,就是你歸燕門的人吧?”聶雲漢問道。
關平野懶洋洋道:“你都猜到了,何必要問我?要我說,卓應閑真的配不上你,太沒有心機了,又蠢又笨,我都沒想到九尾狐音對他那麽見效,只是稍一暗示,他就上了鉤,乖乖把你帶了出來——不過要這麽說,他確實是條好狗,既聽話又夠愣,指哪兒打哪兒……”
“啪”地一聲,他臉上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管好你的嘴!”聶雲漢揶揄道,“少自作聰明,他才是第一個看出你有問題的!”
關平野並未被這一巴掌激怒,反而露出一種愜意享受的詭異笑容,聽了聶雲漢的話,他揉著臉,慢條斯理道:“哦,是嗎?什麽時候看出來的?”
“你的畫。”聶雲漢道,“確切說來,是你給哈沁、哈沁又給了段展眉的赤蚺畫像,那個畫冊上你把我畫得太過詳盡,我與阿閑到了林園,他看見你給我畫的畫像,筆法與畫冊上殊無二致,當時他只是懷疑,也並未往別處想,直到前幾日在歸燕門裡看到了幾幅畫作,才開始真正懷疑你。只不過他當時並不敢說,生怕是自己多疑,確認我也在懷疑你之後,才將此事說出來。”
聶雲漢不擅長丹青,雖然在五陵渡看到那畫冊之後,便覺得眼熟,但也注意不到幾幅畫之間的關聯,聽卓應閑說了之後,才明白自己當時的懷疑從何而來。
原來線索就在眼前,可惜自己瞎了眼也瞎了心,什麽都看不出。
“這算什麽?情敵間的敏感?”關平野惡意地笑了笑,“他既然看出這些,又對望星那麽關懷備至,是不是早就發現我將望星帶回家,就是為了做你的替身?看來我低估他了,這人也挺陰險狡詐的,在我面前還裝出一副良善的模樣,不愧是歡場出身,扮得真像!哥,你喜歡他什麽?喜歡他會伺候男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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