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雲漢發著抖,一句話也沒說,卓應閑便又把被子拉過來,給他蓋上,繼續道:“不知道關平野跟你說了什麽,或許他們一家三口真的很慘,偏偏仇人是皇帝,有仇難報,著實憋屈——可再怎麽樣,也不能跟獨峪人合作對不對?!難道與皇帝有仇,就是叛國的理由麽?”
“換了我,頂多就是獨闖皇宮刺殺皇帝,不成功便成仁,至少大節不虧,問心無愧。不過他們父子倆一個殘一個傷,確實沒有本事親手復仇……退一萬步講,他們要是在背後支持太子搞事,逼老皇帝退位,也算報仇了啊,我都能理解,聯合獨峪人這種行徑根本讓人同情不起來!”
“平野說什麽獨峪願意花重金買他爹的技藝,不計前嫌委以重任——我呸!獨峪人那是真的尊重他們嗎?他們救人難道是為了行善?太可笑了,沒有人會尊重反覆無常的小人,他們隻想買到你義父會的一切,武裝自己,壯大自己,反過來對付我們大曜!”
卓應閑抱緊了聶雲漢,心疼道:“漢哥,最壞的還是獨峪人,是他們利用了關爺和平野的仇恨,而且這仇恨,還是他們一手炮製的,你別……別對關爺失望,站在他的立場上,被仇恨蒙了心,也很難想清楚到底自己該怎麽做。”
“等你平複些,我們去和他們好好說,問出他們到底知不知道當年是誰向獨峪人透露了十二連環鎖的設置方式,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們或許能想通,然後我們再借機問一問,此次他們的行動計劃到底是什麽,能及時阻止就好了。”
他雖是這麽說,但心裡也知道,若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就能說通,關山和關平野就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如何解決接下來的問題,其實難如登天,尤其他和聶雲漢以及雲虛子顯然是階下囚,連一戰之力都沒有,又能如何扭轉大局?
可若不這麽說,卓應閑真不知自己該如何安慰聶雲漢。
他向來牙尖嘴利,只會罵人,卻不會哄人,此刻是真真正正犯了難。
聶雲漢現在的狀態,比以前他所見過的任何時候都要差,令他這個鮮少感到害怕愣貨,打心眼兒裡泛了寒。
卓應閑伸手摸了摸聶雲漢的臉,乾燥不見一滴眼淚,心裡更怕了。
正視關平野有問題那次,至少他還肯哭一哭呢,現在這樣一聲不吭的,分明是心灰意冷到了極點!
卓應閑自問沒有辦法把人扳過來,也不想再折騰對方,便從聶雲漢身上爬了過去,與他面對面,額頭抵著額頭,並將他冰涼的雙手揣在了懷裡,輕聲道:“漢哥,你跟我說句話吧……”
聶雲漢空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望著黑暗中的某處發呆。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反應了,若說關山是假的,是哈沁找來蒙他和關平野的,可他盯著對方那麽久,的確挑不出來任何破綻。那人的舉止、說話方式甚至眼神,都與關山如出一轍,只是現在目光中的冰冷,是關山所沒有的。
阿閑說得對,若站在關山的立場上,怎麽可能不恨?
可若要他接受關山所說的一切,更令他心碎。
信仰脆弱得如同寒風大雪裡凍得酥脆的樹枝,雪只是厚了那麽一點,它便“哢嚓”一聲折斷了。
聶雲漢想起方才的場景,高酉和孟闖都在那看著,他便覺得自己像是在被當眾凌遲,在那麽多人的圍觀下,二十多年來融入骨血的信念就這麽一刀刀地被刮了下來。
而他顯得無能又無助,可笑又荒唐。
仿佛他所信任的一切,包括他自己本身,就是一個笑話。
卓應閑見聶雲漢仍不吭聲,擔憂地親了親他的眼睛:“漢哥,我們都長大了,不會再被長輩決定一切。你看看我,我不再是那個被人拋棄的孩子,我有能力去抓住一切我想要的,不用再等人施舍。你也是,你不是他們的工具,不是被人用模具鍛造出來的物件,你是你自己,只要你還有一口氣在,你的信仰就不會滅!”
“錯的是他們,不是你啊!”
他感覺懷中的人動了動,聶雲漢深深地吸了口氣,又極為緩慢地吐了出來,像是吐出了憋在心裡許久的濁氣。
卓應閑以為他緩過來了,正稍稍安心,卻又聽對方緩緩道:“我爹娘去得早,並沒教過我什麽,隻來得及身體力行地告訴我什麽是忠誠。是義父帶我第一次上戰場,教我怎麽做個好兵,給我講做人的道理。”
“我被他一手一腳塑成了現在的模樣,是他給我戳了根頂天立地的脊梁骨,讓我行得端站得直,俯仰無愧於天地。他就是我眼中的一杆戰旗,指著我前進的方向。”
“可他卻變了。”
聶雲漢毫無感情地說:“戰旗倒了,阿閑,我的脊梁骨,像是被人抽走了。”
“不!”卓應閑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堅定地說,“漢哥,有我在呢!天塌下來我替你撐著,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脊梁骨!”
第173章 實慘
夜色深沉, 有兩人身著皮裝禦翅飛行,到了長寧峰山腳附近才緩緩降落。
皎潔的月色落下,映出一対愁眉不展的臉,正是戴雁聲與萬裡風。
“好幾天了, 一點漢哥和阿閑的下落都沒有, 這可該怎麽辦才好?”萬裡風將翅收起來, 眉頭擰成了個疙瘩。
戴雁聲伸手將她眉心撫平,輕聲道:“別愁了, 以前這樣的事也沒少遇過,即便我們找不到,老聶也會想盡辦法傳遞消息給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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