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確沒想殺了他,可對於他來說,元神被永遠囚禁在另一人的體內會比殺了他還要可怕,哪怕莊宴是為了給他歡愉,可難道他活著僅僅就是為了追求肉體的快感嗎?莊宴把他當成什麽人了?
桃卿憤怒得手腳冰涼,而就在此刻,幻境中的靈照鬼城開始下起了雨。
是那個可怕的夜晚。
他從夢中蘇醒過來,睡眼惺忪地望向莊宴的背影,尚且不知即將發生什麽,還朝著莊宴伸出了手,想要抱一抱他,問他怎麽起床了。
他神色柔軟,對莊宴滿心喜愛,直到聽到莊宴的那句。
“我想殺了你,卿卿。”
“所以快逃吧,趁我忍不住動手之前,只要你逃出鬼城,我就不會追你了。”
……
幻影越是發展到後面,就越是和他昔日的噩夢相重疊,桃卿看得渾身發寒,如同墜入冰湖之中,不得不緊緊地抱住白鹿,才能汲取些許溫暖。
直到最後幻影結束,他看得冷汗淋漓,手腳發軟地倒在白鹿身上,白鹿蹭蹭他的臉頰,分給了他些許神力。
溫柔的力量籠罩著桃卿,緩和了他的恐懼和悲痛,良久之後,他摸了摸白鹿的頭,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對上了莊宴充滿痛苦的視線。
“莊宴,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原來我們從未真正地了解過彼此。”
“你說了這麽多,做了這麽多,無非就是認定了一旦對我說出你的秘密,我就一定不會愛你,難道在你眼中,我就這麽貪圖肉欲,沒了那東西就活不下去嗎?”
他眼底的憤怒和悲哀都太過深重,莊宴看得心頭一窒,下意識地否認:“我不是……”
桃卿直接打斷了他:“其實你就是這樣認為的,否則你不會連說都不說,就認定我無法接受你的殘缺,你從來就沒考慮過把真相告訴我!”
“可你為我考慮過嗎?當初你拒絕了我的邀請,我以為你對我沒有情意,自此以後就再也不敢提和你雙修了。我又想起你厭惡男女之事,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裡面對你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你不喜,連朋友都做不成,你知道我那時有多難過嗎?”
說到這裡,他的眸光變得支離破碎的,仿佛灑了滿地的銀霜,又好似摔碎的琉璃,令莊宴的心驟然慌亂起來。
“對不起,卿卿,對不起,我……”
他想對桃卿解釋,卻又發現自己說不出什麽,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那時他沉浸在自己的痛苦裡,並不曾留意卿卿的感受,在他的印象中,卿卿雖然失落,但也沒有太過在意,他以為只有他自己滿心苦澀,卻不知卿卿只是在他面前強顏歡笑而已。
莊宴的心如同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隨著每次收縮,就會迸濺出血花,鮮血淋漓。
看到他慌張得不知如何是好,桃卿既憤怒,又心痛,也有著達成報復後的酣暢淋漓的快意。
他繼續開口:“或許你自己都不曾細想過,其實你和大多數人一樣,以為我隻喜歡漂亮的容貌和身體。”
“沒錯,我的確是個膚淺之人,喜愛好看的皮囊,我當初格外喜愛你,就是因為你最英俊,我愛極了你的臉,直到現在也喜歡。”
此時此刻,桃卿仿佛忘記了所有恐懼,抬手撫上莊宴蒼白俊美的面孔,輕輕吻了一下。
“可也正是因為我是膚淺之人,我不會隻愛一個人漂亮的皮囊,事實上我喜愛過無數人的相貌,雖然難以找出能夠勝過你的人,卻也是有兩三個的,那為什麽我還會在你身邊待上幾十年,一直沒有找別人?”
“這幾十年來,我對你言聽計從、百依百順,你不允許我和其他人雙修,我就將他們拒之千裡之外,你希望我跟隨你去靈照鬼城,我也去了,甘願忍耐陌生的一切,隻守著你一個人……”
他掐住莊宴的下頜,迫使他低下頭,指尖細細地劃過他的面孔。
“沒錯,我是很喜歡你的臉,可如果我隻喜歡你的臉,全天下有那麽多容姿出眾的人,你覺得單憑一個不願和我雙修的你,值得我付出這麽多嗎?”
感受到他微涼的唇瓣落在自己臉上,莊宴卻沒有絲毫欣喜,反而像是明悟了什麽,瞳孔猛地縮小:“卿卿……”
桃卿哽咽地說:“你還不懂嗎,莊宴?我陪著你這麽多年,只是因為你是莊宴,是我獨一無二的宴哥哥。”
“你珍惜我、照顧我,對我千百般地好,我都記在心裡,從未忘記過。”
“我事事順從你,也事事依賴你,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就會非常安心,因為我知道你會為我遮風擋雨,不會讓我受到絲毫傷害。”
“更難能可貴的是,你對我好也只是因為我是桃卿,而不是看重我的美貌。”
“我缺點很多,只是被容貌遮掩了大半才沒那麽明顯,人們待我寬容,也幾乎只是因為我好看,可你不一樣,你包容我是因為你喜歡我的性格,才把我當成重要的人看待。”
“我以為你明白這一點,明白我對你的喜愛已經不限於你的容貌了,哪怕你在我面前隻用原型,每天變成骷髏架子對著我,我也還是喜歡你。”
“我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有殘缺……如果我愛慕你,我自然會包容你的所有,也不會因為這點微不足道的問題就否定你不值得我愛。”
微不足道。
卿卿說他的殘缺只是微不足道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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