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他手持令牌, 雙唇翕張,無聲地念出了一串口訣。
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就在距離馮子懿身前三尺之遙的地方,草叢如若冰雪般融化,化成了一條寬廣的河流。
這條河流非常怪異,只見河水白如牛乳,似鏡面平整而光滑,不見水紋流動,唯有河面之下傳來微弱的流水聲,才能令人知曉它的確是條河。
“咳……咳咳……”
馮子懿抬手握拳遮住雙唇,發出一陣咳嗽聲,目光陰沉地望著河流,緩緩說道:“果然在這兒。”
此河名曰「白川」,傳說中乃是真仙的身軀所化,蘊含天道法則,涉水而行,可見過去與未來之照影,甚至破解胎中面目與前世之謎。
也正是如此,白川河極為神秘,世上知曉它的人少之又少,唯有真仙的後裔才能傳承這份記憶,而紫霄派的首徒令牌就是開啟白川河的鑰匙。
為了破解白川河的位置和秘密,他們馮氏一族不知害死過多少條人命,而在十數年前得知首徒令牌就是鑰匙後,族中的幾位長老又密謀準備奪得令牌,他馮子懿就是被他們看中的人選。
他身體孱弱,於修道一途卻有著很高的天賦,年齡和修為也是最合適的,長老們對他予以厚望,希望他取得紫霄首徒之位,將令牌收入囊中。
怎料裴之渙更是千年難得一見的絕世天才,只要有他在,馮氏就無法拿到令牌,為此馮氏數次暗害裴之渙,裴之渙卻總能化險為夷,還是取得了首徒之位。
紫霄首徒是當代最出眾的築基或金丹弟子,到達元嬰中後期則需歸還令牌,因為那時他們就算是輩分較高的真人了,不適宜再用首徒之名。
首徒一般都會執掌令牌數十年到上百年,馮家不願等這麽久,密謀再次暗算裴之渙,但在他們出手之前,裴之渙竟已經修至化神,將令牌交還回來,如今距離他當上首徒也才過了不到一年的時間而已。
令牌被交還回來,門中再次舉行了選拔首徒的比試,另一位馮氏子弟順利拔得頭籌,迅速將令牌送了上來,命馮子懿完成族中交給他的任務。
這一回馮氏信心十足,認為他們集天時地利人和於一身,馮子懿正好入神夢山修道,可以毫無障礙地找到白川河之所在,否則他們還要頗費一番手腳,那就至少又需要數年時間。
馮子懿俯下身體,手掌輕輕撥動河水,臉上卻沒有任何喜悅之色。
平心而論,其實他對家族所用的陰毒手段很是不齒,甚至是非常厭棄的。
可他同樣知道,他沒有資格指責他們,他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仰仗的全都是家族的聲望和資源,他只要用了這些東西,就是與他們同流合汙,洗清不了罪孽。
所以他別無原則,只能聽從家族的命令,做一只聽話的傀儡。
馮子懿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來,被傀儡人攙扶著,毅然踏入了白川河的河水中。
不過今日他並非是聽從家族的命令來到此地,而是他自己的意思,他打算觀看顧雪庭的過去,找到他愛慕桃卿的證據。
隨著層層漣漪,他的身體沒入雪白的河水,顧雪庭稍一思忖,立刻跟了上去,一起沉入到河面之下。
進入白川河,顧雪庭感到一股玄冥莫測的力量落在了他的肩上,令他心神一震。
毫無疑問,這是天道之力,是道法的本源與盡頭,蘊含著不滅的、永恆的法則。
在天道的作用下,無須任何言語講明,顧雪庭在瞬間就已知曉了白川河的名字和用處。
河水中所承載著的無疑都是曾經發生過的真實過去,不容掩飾,不容辯駁,只要卿卿被馮子懿帶到此處進入這條河流,他就會知道馮子懿所說的都是真的。
馮子懿手持令牌,操控著白川河水,在心中默念他想要看到的過去,河水即刻為他呈現出來。
兩人的眼前浮現出相同的畫面,甚至能夠明確地感受到顧雪庭當時的心情。
情之所起的最初,是因為顧雪庭和桃卿一道服用了蟬心丹,夢中的顧雪庭不知桃卿的身份,對他暗生情愫,醒來再也無法放下這畸形的愛意,當真愛上了自己的弟子。
他悲傷過,掙扎過,罪惡感如洪水般鋪天蓋地,一日強烈過一日,以至於他反覆受到病痛的折磨,心魔叢生。
可他仍然決定掩藏自己的心意,只在痛苦到極致時,才再次使用蟬心丹入夢,隻敢在夢境之中將他的愛慕和欲望暴露無遺。
其實他什麽都沒有做過,以後也不會做,桃卿永遠不會知曉自己的師尊竟然會對他心懷罪孽深重的愛欲。
河水將顧雪庭深沉的愛意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似山高海深,如潮湧至,馮子懿感受到他強烈的情緒,一時心神震懾,愣了許久之後才回過神來。
他不由露出遲疑的神色,發覺自己似乎是誤會了,顧雪庭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並非是對弟子心存獸欲的道貌岸然之徒,如果是這樣,他真的還要告訴桃卿嗎?
考慮良久,馮子懿覺得自己還是得告訴桃卿,不知為何他總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如果不及時說出真相,遲早會釀成大禍。
不過今天是桃卿的生辰,他還是明天再把桃卿帶過來,先讓他快樂地度過生辰吧。
馮子懿收起心念,河水中的景象頃刻消散,然而景象之後,竟露出了一道人影,琉璃般的雙眼剛好與他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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