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煉門啊,聽過、聽過。”寧元成說,“金羌埋伏在大瑀的暗針身上,也有著這東西。”
寧元成告訴他,被割腦袋的大將送了不少暗針潛入大瑀,炎蛇劍便是身手卓越的暗針們用以防身、自刎的工具。他談興正濃,又聊起自己在封狐城內抓探子的事兒,欒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聽。
“狼面侯最近到西北軍來練兵,他也是嶽蓮樓的朋友。”寧元成為二人付了面錢,繼續帶他倆往前走,“我介紹你們認識。”
欒秋認為自己必須說清楚一件事:“我和嶽蓮樓不是朋友。”
“我知道。”寧元成立刻道,“他那樣的混帳東西,哪裡來你這般正派的朋友?”
欒秋:“那你……”
寧元成:“我們幾人湊在一起,說的全是嶽蓮樓的壞話。你若有興趣,一同喝酒聊聊。”
欒秋遲疑好一會兒才謝絕。
“嶽蓮樓面子真大。”騎在馬上的商歌說,“西北邊防軍統領,那得是多大的官兒?還一路把我們送出白雀關。”
兩人此時已經告別寧元成,離開了白雀關。
白雀關外便是周王坡,長而陡峭,易守難攻。當日西北軍便是在此處與金羌激戰。寧元成描述當日情形,又是興奮,又是激動。等說完這些,他又問欒秋大瑀的事兒,尤其是江湖事兒。欒秋此時才懂,這人一路遠送,其實是為了聽江湖故事。
“邊地貧瘠,難得遇上可以說話的人。”欒秋回頭,遠遠看見寧元成還率著幾個士兵在身後徘徊,“何況我們有明夜堂陽狩的信。”
迎面有熾烈熱風吹來,地面砂子被烘出熱燙的熏蒸之氣。
“踏入此處,什麽明夜堂、陰陽狩,可就全無作用了。”商歌摘下笠帽與面紗,乾燥的風撲到她的臉上,皮膚很快就紅了起來。她忍耐著這種熟悉的痛楚:“雖然我教過你金羌話,但你實在說得太爛。除非必要,你不得開口說話。行事、溝通,都交給我。”
帶商歌來金羌,欒秋等人思索了許多說服她的理由。
不料欒秋剛一提議,商歌便立刻答應了。
快得讓他們幾乎要懷疑:她心中另有盤算。
實則這個懷疑直到現在也沒有消除。來的途中商歌教欒秋說過一些金羌話,欒秋方才逮著商歌不注意的時候,一一與寧元成驗證,才知都是真正的金羌調子。
沒有熟悉道路的人帶領,欒秋根本不可能找到接近苦煉門地界的路徑。為什麽你心甘情願為我帶路?欒秋曾問過商歌。
商歌詫異,又覺得十分好笑:我並非為你帶路,而是我自己想回苦煉門。這是我唯一能回去的辦法。
欒秋想起啟程時於笙和謝長春千萬叮嚀:一定要警惕商歌的毒手。
上路後不久,商歌主動坦白:我不會對你下手,因為我打不過你。
極其簡單,但十分真實。
欒秋忍不住又問她為什麽這樣迫切地要回苦煉門。
“南方潮濕,多呆一日我都覺得自己即將腐爛。”或許是在浩意山莊裡並不需要掩飾自己身上的傷口,商歌已經能夠坦然地以真實面貌面對欒秋,“這是我必須回到金羌的最重要原因。其次,李舒把我帶到大瑀,卻沒能把我帶回家。會有他招架不了的人找他麻煩。”
欒秋對苦煉門幾位長老並不算熟悉,李舒招架不了的人……他皺了皺眉:“星長老?”
商歌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星長老絕不會傷害李舒。我說的是別人。”
欒秋隻抓住了前一句,也不曉得要怎麽往下問,只在腦中反覆咂摸“某某絕不會傷害李舒”。
商歌適時補充:“不像你。”
欒秋:“……”
兩人一路無話,夜落時抵達了金羌和大瑀邊境的勃蘭湖。
勃蘭湖周圍許多商旅扎營,這是金羌、大瑀、北戎乃至白原和其他地方的商人停歇的必經之地。勃蘭湖周圍已經形成許多小小城鎮,原本十分富庶繁華,但因為連年征戰,紛紛凋敝了。
如今戰事暫時停歇,以勃蘭湖為中心,重新煥發生機。
兩人在城池中歇腳,主要依靠的是明夜堂和欒蒼水的資助。欒家財大勢大,大瑀各個大城都有商鋪產業,有欒蒼水信箋為憑證,可以隨便住下。但出了大瑀,欒秋便開始節省著用錢。兩人一商量,乾脆在勃蘭湖邊歇腳。
不少囊中羞澀的旅人也同他們一樣,在湖邊燒起篝火,用彼此都聽不懂的語言大聲聊天、交換天南地北的乾糧和美酒。
澄澈湖水中燦爛星河橫跨,天上地下,共看九天之鯨。
異事發生在欒秋和商歌閉眼歇息之後。
察覺有東西抓住自己腳踝的欒秋一睜眼,看見的便是從湖水中伸出來的、黑而長的一隻手。
湖水在夜間悄悄上漲,幾乎淹到腳背。
那黑色枯手力氣極大,一隻接一隻,眼看就要把欒秋拖到水裡。泥沙濕滑,欒秋無法踩定用力,忽然感到腰身一緊,緊接著整個人便騰空而起,摔在地面上。
離塵網嗖嗖作聲,被商歌收回掌中。她歇息的地方與欒秋拉開一段距離,聽見聲音才趕來救了欒秋。
和欒秋陷入同樣困境的還有五六個睡在湖邊的獨行旅人,雖然個個身懷武功,但黑手襲擊太快,人一旦被拖入水中,立刻因嗆水和窒息,無法有力地抵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