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歡喜奮筆疾書,一夜寫了三萬字。
第52章 稚鬼(4)
傳訊的煙火才剛發射出去,那紅衣僧侶已經被欒秋追上。
欒秋並未騎馬,他借力在赤鳳鎮邊緣的廢墟中騰躍,即便不熟悉地形,也很快追上了那僧侶,把他從馬上掀下。
那人身上酒氣濃重,欒秋微微皺眉:苦煉門的下級弟子許多都穿暗紅色僧袍,扮作喇嘛模樣,但這更像是一種偽裝,他們吃肉、喝酒,行事惡毒狠辣,根本沒有任何佛性。
把僧侶帶回商歌身邊,那僧侶還在破口大罵。他不認得欒秋,更不知道商歌具體是什麽人。
商歌用離塵網削去他一截鼻尖,立刻讓那人把稚鬼叮囑的所有情況,又哭又嚎地說了個精光。
稚鬼離開客棧後叮囑下級弟子嚴密監視。但兩人帶著“羊”往赤鳳鎮出發時,專挑陰涼靜謐的小路行走,他們生怕跟得太緊了被發現,遠遠綴著,結果跟丟了。
若不是稚鬼發怒燒了客棧,他們也不會這麽慌張,四處尋找倆人和“小羊”。
“稚鬼不會甘心吃虧。”商歌說,“今日如果不是門主喝止,他一定要跟你鬥個你死我活。他故意把你從客棧引開,就是想製造能夠殺你的機會。”
欒秋對此並不畏懼,他看著商歌:“我們不能一味地逃。”
商歌打暈那下級弟子,點頭讚同:“從這裡去紫衣堡,還有很長一段路。過了紫衣堡才算離開稚鬼地界,我們如果一直躲,只怕根本撐不到抵達紫衣堡,不如反客為主,先出手……”
她說到這裡,忽然一怔,連忙低頭。她懷中昏迷不醒的孩子半睜雙眼,呼吸急促,手腳微微抽搐。
欒秋把醫者從臥房裡抓了出來。
若是浩意山莊的人見到他破門而入,又叱又恐嚇地把一個老者從床上拎起,怕是會驚掉下巴。
欒秋顧不上這麽多了,他威脅醫者:“你救也是死,不救也是死。但你現在不救,全家人立刻就會死在我的劍下。”
他第一次做這種威脅他人的事情,心裡想的是李舒平時的無賴模樣,有樣學樣,竟也十分順暢流利。
醫者哭得滿臉鼻涕,被欒秋提著又跳又躍,終於落到商歌身邊。他一手擰開藥箱,一手搭在孩子手腕,片刻後伸手去摸孩子頸下脈搏,又掀開她半睜的眼皮。
抽搐已經停止了,連同她的呼吸和心跳。
她靜靜蜷在商歌懷裡,身上羊皮肮髒汙濁,一股臭氣。商歌卻把她抱得更緊了,死死盯著醫者。
醫者被她看得悚然,悄悄挪到欒秋身邊:“對不住,這‘羊’已經……不是,這孩子已經……”
商歌雙目含火,扇了他一巴掌。
醫者被打得掉落一顆大牙,哭著磕頭,磕完女閻羅又磕欒秋:“男大王女大王饒命、饒命……”
欒秋把醫者送回家中。
因門窗被粗暴打破,不少赤鳳鎮的人在醫者家門前圍觀。見他捂著流血的嘴巴回來,人人看欒秋的眼神,像看修羅一樣恐懼。
人群裡一個方臉大漢用大瑀話說:“喂,你是大瑀江湖人吧?欺負老百姓,算什麽本事?”
欒秋隻當沒聽見,把醫者扔回室內就走。
老頭追出來,捧著幾個白色小瓷瓶,磕磕絆絆的大瑀話:“大王、大王等一等。稚鬼的‘羊’,製作時都會受內傷外傷,本來就活不久。這是一些增氣血的藥,給另一隻‘羊’……另一個孩子吃下吧,能多撐幾天。”
欒秋接過藥瓶子,小聲道謝。
“……想剝下羊皮,你們最好去找一個人。”醫者說,“苦煉門十長老裡,有個特別擅長易容之術的人。她不僅通曉易容之術,還是厲害的醫者。傳說易容術傳授給了她的女兒,醫術傳授給了她唯一的弟子。這長老在苦煉門,遠得很,但她的弟子就在附近。”
欒秋吃了一驚:“這弟子叫什麽?怎麽找?”
醫者指著遠處:“穿過紫衣堡,離開稚鬼地界,就是那人的地盤。”
回到商歌所在地,她仍抱著那已經咽氣的孩子,用自己的外袍裹緊她小小的屍體。
惦記著之前放出的傳訊煙火,欒秋本想催促商歌盡快離開。但商歌執意要安葬這個小孩。
欒秋故伎重施,連威帶嚇“借”來鏟子,直接在赤鳳鎮邊上挖坑。
商歌忽然說:“稚鬼和千江年紀相仿。‘明王鏡’練到一定程度,可以接著練苦煉門中秘藏的其他罕見武功,稚鬼搶走了一些書冊,他練的便是那些書冊上記載的古怪武功。容貌雖然如同孩子,但筋骨已是老年。因為練這樣的古怪功夫,他常常渾身骨頭髮痛。他必須定期服用我娘親製作的特殊藥物,才能控制住身體的疼痛。”
欒秋回頭問:“既然如此,他為什麽對你這麽惡劣。”
商歌用沾水的帕子擦淨了懷中女孩的臉,一張稚嫩的、連咽氣時也眉頭緊皺的痛苦臉龐。
“她身上有傷。”商歌說,“從上到下,連最隱秘之處也有傷。”
她撫摸女孩的頭髮,指尖溫柔,聲音卻漸漸帶上難以消弭的怨恨。
“這是稚鬼的興趣。他化身為這樣的孩童,有欲望,但根本不能人道。於是他專找年幼的孩童下手,把人變成‘羊’,把人變作他的玩物……”她忽然抬頭,一雙眼睛漾著血一樣的紅,“同樣的事情,他也對我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