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光了酒壺裡的酒,扭頭對李舒笑道:“可是呀,不可對外人語。浩意閑人,對不住了。”
他抓住李舒手腕,關節輕動,原本在金滿空手腕上的那串金色珠子滑入李舒掌中,捆住了李舒的左手。李舒掙扎不開,看向金滿空。
金滿空臉上毫無醉意。
“你是浩意山莊的異數,本就不可久留。”他低聲說,“今夜在這裡遇上我,是你不幸。”
“……你做的事情,曲青君知道嗎?”李舒晃晃腦袋,眼神渙散,“她這樣正派,肯定不會輕饒你。”
這話對金滿空來說太過可笑,他大笑道:“你說她知不知道!這法子還是她……”
一個酒杯忽然兜頭拍下。
金滿空本能地往後仰頭躲避,酒杯正正拍在他鼻尖。李舒右手忽然迸發大力,直接將酒杯拍碎在金滿空臉上。
金滿空嗷地大叫,捂著自己幾乎要裂開的鼻子。李舒手上力氣不可思議,若不是他躲得快,只怕連骨頭都被拍開了。
鼻血湍湍,金滿空一邊痛叫,一邊猛地一扯那捆縛李舒左手的鏈子。李舒跌向他,空著的右手迅速變招,指間夾著酒杯碎片,扎向金滿空眼睛。
金滿空不閃不避,左掌蘊滿“神光訣”內勁,猛地打向李舒腹部!
這一擊非同小可,連結兩人的那根鏈子都被橫飛出去的李舒扯斷。李舒摔在牆上又落下,沒了動靜。
金滿空臉上都是血,李舒那破碎的酒杯把他本不上相的臉劃得破碎,鼻子更是慘不忍睹。
金滿空痛得沒心情去看李舒死了沒有,手忙腳亂撕下衣物捂住臉龐,試圖止血。
他後悔方才為了炫技,殺死那匹孱弱老馬。如今四面都是大雨,一時半刻找不到醫館。
這一刻的晃神,讓金滿空忽略了身後的聲音。
等聽見衣袂之聲,他連回頭都來不及了。鬼魅一樣快、鬼魅一樣沒有聲息,拳頭像尖槍,不偏不倚砸在金滿空腰脊上。
學武之人的本能,讓他在聽見衣袂之聲時立刻運起“神光訣”,抵擋背後攻擊。
但對方的內勁鋒利如刀,與神光訣相碰居然毫無異類撞擊的異樣感,就像一根戳破豆腐的筷子——拳頭擊在金滿空腰脊的瞬間,一種陌生、霸道、冰冷但又與“神光訣”相似的內勁,針刺一般扎進金滿空體內。
它迅速與“神光訣”融合,就像它已經熟悉如何與這遙相呼應的正道內力合二為一,順暢得如溪流入海。
金滿空跪跌在地。
腰脊痛得如同整個人從中裂開,他一時間無法站立也無法移動身體。
陌生的內勁入海,似乎沒有任何波動,金滿空正要回頭看身後之人,忽然如海嘯一般,從丹田卷起颶風般的裂痛!
他雙目圓睜,喉嚨被這急劇的痛苦鎖緊。
原來人最痛最痛的時候是喊不出聲、哭不出眼淚的。他渾身僵直地跪在雨裡,疼痛和與疼痛抗衡的本能讓他手腳冰冷如石塊。他不敢動彈,生怕挪動身體任何一處,那痛苦就會立刻把他從內至外徹底撕裂。
“你的‘神光訣’第五重,那些孩子只有一二重。”李舒扯下他頸上那串包了金皮的鐵丸子,鏈子斷了,只在左右手各抓一個,“巧了,我的‘明王鏡’第七重,你只有第五重。”
他微微彎腰,盯著金滿空驚恐雙目。
“是的,是我。你們遍尋不到的苦煉門門主,英則。”
金滿空眼淚鼻涕齊流,嘴巴張大,啊啊痛吟。來自李舒的“明王鏡”內力只在最初保持冷靜,隨即像無數尖刀,在他丹田攪動。就像更濃的墨滴入了淡墨之中,它正盡全力汙染和同化金滿空丹田。
“多謝你的師父和欒秋吧。”李舒笑笑,“他倆一前一後,教會了我怎麽抵禦和吸收‘神光訣’。”
他像是真的要跟金滿空討論這個問題,摸著下巴說:“或許還有苦煉門的長老們,我也得多謝他們。若不是那天長日久、綿延數年的傳功、化功,要不是我寧可受罪也不願死的心……”
他打了個響指。
“你現在是願意受罪,還是願意死?”
他面上是笑著的,心頭烈火卻越燒越熾熱。
金滿空因痛苦而狼狽、醜陋,越是看著那張臉,李舒就越是無法控制地回憶起自己遭受的一切。
他身上沒有傷口,只有皮膚之下、血肉裡的痛楚記憶。記憶在這雨夜蓬勃地複蘇了,藤蔓一樣糾纏著他,在他身上又一次、無數次地切割出看不見的創口。
憤怒和悲傷把烈火喂得茁壯。
它們也同樣是“明王鏡”的養料。
李舒無法控制自己,他只能想到一個讓痛苦中止的辦法:只要金滿空斷氣就行了。
金滿空死了,不再因為痛苦而面目扭曲,他李舒就可以暫且忘記過往發生的一切。
鐵丸子在他手裡拋動,李舒臉上的僵硬的笑消失了。他像一具木俑,來到金滿空面前。
預知死亡的金滿空跪在李舒前面,艱難搖頭。他是想求饒,但一開口,流出的只有涎水。
鐵丸子按在金滿空左右太陽穴上。
同樣像把鐵丸子按入豆腐一樣,沒有任何阻礙。金滿空雙目突出,遍布血絲,“明王鏡”的內勁正在不停地通過太陽穴潛入他體內,一種爆裂的痛苦在胸口和丹田積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