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滔滔不絕,聽得欒秋面部漸漸抽搐,實在無法控制平靜表情。
在說到“我絕不會化身厲鬼日夜纏你”的時候,虎釤一臉不耐煩,捏住了李舒的嘴巴:“閉嘴吧。別的都不重要,關鍵是那根長滿乾菌子的藤條。英則,那是師父交給我的東西,是無價之寶,即便把你賣了,也決計買不回一模一樣的了。”
欒秋正要開口,李舒大聲道:“那沒辦法了,是我弄壞的,你殺了我吧!”說著昂起脖子。
虎釤把他甩開,指著黑塔:“限你們一日之內,把黑塔給我整理好。”
李舒嘿嘿一笑,拉著欒秋往黑塔裡跑。
商歌和白歡喜已經在黑塔裡忙了許久,汗流浹背,回頭看向衝進來的兩人,目光裡很難不帶怨氣。
尤其白歡喜,見李舒竟然牽著欒秋的手,立刻生出不祥預感,咬牙切齒地:“我和商歌乾活兒的時候,你們在上面做了什麽!”
“也是乾活,你管我。”李舒心情極好,竄上跳下,開始幫忙。
虎釤在門口掃了一眼,瞥見歐陽九坐在一旁打瞌睡。
“你不乾活?”她問。
歐陽九立刻跳起,茫然道:“我也要?”
“你和白歡喜不是從我手中救了他倆一命?”虎釤冷笑,“你如果什麽都不做,要你何用?”
歐陽九立刻衝向欒秋,嗷嗷大叫,跟他搶奪一個藥罐子。
黑塔極高,聽歐陽九說,越是高處,放的東西就越重要。幸好倆人當時只在底下五六層廝打,毀壞的大多是藥材容器。
陳霜和他們都不熟悉,只能跟欒秋聊天。他說起自己憎惡稚鬼的原因,以眼神示意欒秋看黑塔門口。
虎釤和星一夕正坐在門前空地上,給他們帶來的那小孩檢查身體。
她不說話、不生氣的時候,是個誰見了都會心悅的姑娘,此時眉目手勢都溫柔,仔細地翻看孩子背上羊皮,不時詢問、記錄。
“稚鬼住的紫衣堡,我去探過幾次。”陳霜說,“最多的時候,紫衣堡裡有二十多個‘小羊’。稚子何辜,落在他手裡竟然要受這樣的苦。”
昨夜虎釤告訴他們,那羊皮已經跟孩子的肉長在一起,若貿然撕開,必然引起大量失血,孩子難以存活。她要尋找另外的、可以安全剝離羊皮的辦法。
“縱使是苦煉門這樣的門派……”陳霜說這一句時,李舒、白歡喜和商歌投來冷冰冰的目光,他微微一笑,繼續道,“也絕無可能容忍這種行徑。”
他以為那三人是氣自己詆毀苦煉門,不料白歡喜先開口:“你對我們苦煉門的了解還是太少了。”
陳霜:“……?”
李舒搖頭:“那些事情,你們大瑀正道人士可聽不得,要是聽到,連耳朵都會爛的。”
陳霜走過去:“那我更想聽了。”
白歡喜看出李舒和欒秋在外面過了一夜,回來之後對欒秋的態度變得柔和許多,不再那麽別扭。他心中說不出什麽滋味,很為李舒高興,又為他感到難過。即便是傻子也能看出來,欒秋此行是別有目的,他們必然會在未來再次因為立場不同而決裂。
“李舒,過來。”白歡喜對李舒招手,“不要跟大瑀人混在一起,不好。”
陳霜正聽得津津有味:“這麽說,稚鬼被人憎厭,重要的不是他對孩子做過什麽,而是他連苦煉門弟子的孩子也不放過?”
“正是如此。”李舒點頭,“所以苦煉門長老之中,只有千江長老跟他關系尚可。千江沒有子嗣,稚鬼倒像是他的兒子一般……”
說到這裡,黑塔裡忽然一片可怕的沉寂。
商歌嘶啞開口:“這才是我們現在最應該討論的問題。”
欒秋與千江打過照面,知道此人武功高強,不可小覷。扭頭見李舒面色不佳,便湊過去低聲說:“這個簡單,讓你的義父去勸勸千江。”
李舒很訝異地看他。兩人目光對上,都有瞬間的閃縮。
一個知道對方在套話:欒秋想了解苦煉門內部情況,他對那位“椿長老”有無窮的興趣。
一個知道自己所思所想根本無法隱瞞,眼前之人心有九竅,可他冒險前來,就不能白白放過這個機會。
恰在此時,商歌開口了:“千江的‘兒子’死了,即便椿長老開口,也根本不可能讓他消氣。”
陳霜奇道:“可這位椿長老當日卻能讓你娘親消氣。”
商歌正站在梯子上,回頭看他:“那是因為我娘肯聽椿長老的話。”
陳霜仰頭看她,微笑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娘親為了什麽跟稚鬼決裂,但聽說當時她非常憤怒,幾乎將稚鬼活活弄死。她怎麽會因為他人勸說,火氣全消?”
商歌沒有立刻回答,咚地落地。
“明夜堂,無量風。你不是苦煉門的人,怎麽會知道這麽多苦煉門長老的事情?”白歡喜也跳落地面,“連稚鬼差點被弄死都曉得,你從哪裡聽來的?這事情虎釤絕對不會說。”
“我跟你們苦煉門另一個長老也是朋友。”陳霜笑道,“他叫紹布。”
黑塔內部再次陷入靜寂。商歌和李舒驚得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