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操場,繞過一棟教學樓,顧雲川看見江珩抱著一盆綠色植物,背靠牆壁低著腦袋,站在教室外。正值上課時間,教學區域十分安靜,偶爾有麻雀落下,見有人走近,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你有養過這個嗎?”江珩聽見腳步聲也沒抬頭,開口問。
顧雲川目及他抱著的那盆綠蘿,搖了搖頭:“沒有。”
“你說,動物被關在籠子裡失去了自由,那植物被關在花盆裡算不算失去自由呢?”
顧雲川認真地想了想,剛準備開口回答,江珩抬起頭打斷他:“你怎麽不上課?”
“正在上課,室外課。”顧雲川回答他。
“唔。”江珩應了一聲。
顧雲川敏銳地感知到他的情緒:“不開心?”
“誰被罰站會開心啊。”江珩放下花盆。
顧雲川拉起江珩的手腕,把糖放在江珩的手心裡。顧雲川的袖子隨著抬手而滑落,露出昨晚新添的猙獰傷口。
江珩接了,剝開糖紙把糖果放進嘴巴裡,對著顧雲川說:“手給我。”他的聲音因為吃糖黏黏糊糊的。
顧雲川把手遞給他。
江珩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筆,把顧雲川的袖子完全撩了上去,認認真真地在他的手臂上畫畫。
筆尖觸碰肌膚酥酥癢癢,顧雲川另一隻手難耐的握拳又松開,緊盯著江珩低頭而垂下的濃密睫毛。
顧雲川手臂上錯雜的疤痕變成了莖,底端長了根,頂端長出了葉片和花苞來。而那道新添的傷口頂端的葉子卻垂了下來,看上去像是枯萎了。
江珩畫完滿意地看了看,又端起地上的花盆塞進顧雲川的懷裡:“老師讓我把這盆……草帶回去養,期末要檢查它是不是還活著。”他理所應當地說,“我不會養,你幫我養。”
“還有你手上的。”江珩用筆點了點顧雲川的胳膊,“你絕對想不到它們會開出什麽樣的花來。”
第40章 40
許澹滿頭大汗地跑到操場上時還沒開始上課。
“你怎麽回來了?阿姨還好嗎?”黃政樂給他遞水,屈同方湊上前問。
早上許澹接到小姨一個電話,說他媽媽住院了,許澹立刻衝出了學校,書包還是江珩幫他拿回去的。
“沒啥事,吃壞肚子了,嚇死我了。”許澹喘勻了氣之後擺擺手,“我媽把我趕回來上課了。”他是離異家庭,由媽媽一個人撫養長大。
“沒事就好。”白景屹點點頭。
“唉。”許澹故作老成地歎了口氣,“我畢業之後肯定不會去軍隊了,我真不放心我媽一個人。”
“做個人民公仆,守護城市也挺好嘛。”黃政樂笑嘻嘻地說。
許澹突然抱住了江珩,把他嚇了一跳:“可是我舍不得我寶,誰替我照顧我寶。”
江珩略帶嫌棄地把他推開:“沒遇見你之前我也活得好好的。”
“可是遇見我之後活得更好了。”許澹理直氣壯地說,“由奢入儉難啊!”他老媽子一般地歎著氣。
江珩沒忍住笑起來,又垂下眼簾遮住笑意,摸了摸下巴佯裝思考:“嗯……確實。”
“聽見沒!寶說他愛我!”許澹開始胡說八道。
“去去去!以後你去扶老奶奶過馬路,我替你愛我們珩寶。”屈同方打斷許澹的自我陶醉。
“哥畢業以後肯定到處都搶著要他吧,我們還得考呢。”黃政樂聳聳肩。
“畢業還有一年多呢,你們都想這麽遠了?”白景屹抬頭看看天,烏雲密布,“我看你們還是操心一下即將到來的大雨吧。”
熱身跑的時候下的還是毛毛雨,到了障礙跑的時候已經變成了瓢潑大雨。豆大的雨滴落在地上甚至可以濺起泥點,視線被水霧遮擋,耳邊只能聽見嘩嘩的雨聲。
對哨兵們來說,正是極端環境訓練的好時機。大雨裡,年輕的哨兵們模糊成了一個個小黑點,濕重的外衣加重了他們的步伐。老師低頭看了看計時器,一雙泥濘的軍靴落在他面前,濺起一片水花。老師往後退了半步,抬起頭。雨水從江珩發梢落下,順著他的鼻尖和下巴匯成細流沒入衣襟。
在這樣的環境下,不同資質的哨兵之間的距離被進一步拉大,即使是A+的哨兵也隻完成了一半而已。
“不錯,再來一趟?”老師看了看雨幕,轉頭笑著問江珩。
江珩抬起眼簾看著老師,長睫上的水珠滴落。他沒說話,只是伸手把劉海撩上去,露出額頭來,轉身再次走進了大雨中。
大雨模糊了些許感官,不過常年訓練留下的肌肉記憶讓江珩依然能夠輕松地辨清方向。他的思緒甚至有空飄散開來。
第一次室外訓練遇上大雨的時候,江珩十二歲。那時他剛突破A級,是同齡人中資質最高的,天才的讚譽聲不絕於耳。他濕噠噠地完成了訓練去登記成績,發現自己比平時慢了一些,但依然是第一名,剛要安下心來,老師卻皺起眉頭批評他:“江珩,你表現得不好,比平時慢了很多。”
“可是下了好大的雨。”小江珩回答。
“所以你應該比平時還要快。”老師把成績表合上,嚴肅地說,“頂尖哨兵的作用就是在極端環境中作戰,他們要深入普通人無法進入的地方,和非常態的敵人戰鬥。”
“因此,”老師拍拍江珩的肩膀,“你要做的不是在風和日麗的天氣中成為第一名,而是在狂風暴雨中超越晴空下的自己。障礙應該成為你的動力,你的加速器,而極端環境才是你的主戰場,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