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的傘蓋是如同果凍一樣晶瑩剔透的藍色, 顧棲之前看到的熒光也正是這透明質地的傘蓋所散發出來的;下方的傘柄則粗壯飽滿,顏色雪白,看著像是一個肥厚的雞腿,莫名的就會讓人覺得它們應該非常好吃才對。
“顧棲——”江不換在洞口上面喊,“下面情況怎麽樣?”
顧棲從蘑菇上收回了視線,不答,隻“呵”了一聲:“你猜。”
江不換:“……”
我猜你大爺!
江不換覺得自己的手蠢蠢欲動,非常想要隨便抄起一塊兒板磚什麽的,照著顧棲的腦殼給他狠狠的來上一下。
然而他這樣的想法才不過剛剛出現,甚至都沒有具體成型,就聽到顧棲笑了笑。
“怎麽。”少年問,“你想打我?”
草,他怎麽知道的!
江不換心頭一驚,盡管知道現在顧棲根本看不到自己,但是臉上還是急忙賠笑:“哪裡,哪裡。瞧你這都說的什麽話。”
“我怎麽會這樣對你呢,我們可是最相親相愛的同班同學啊。作為一個對同學關照有加的班長,我不會對自己的同學起壞心思的。”
顧棲就又笑了一聲,道:“你最好是。”
他的目光掃了掃,看見江不換頭頂的血條在逐漸的消失,也就是意味著某些人打消掉了要對付他的一些小心思。
不過麽……
顧棲的眼神閃了閃。
這支隊伍真有意思,他想。
因為他能看見的血條,可不止江不換一個人的。
“有趣。”少年笑了起來,“這樣看來,就算是真的有那樣將一切徹底顛覆的天災爆發、出現了站在絕對的對立面的敵人……”
“人類看起來也沒有多少的改變麽。”
他似乎是在笑的,但是面上卻又染著極為濃鬱的厭惡和惡意,眼底是幾多的漠然與薄涼。
顧棲一腳踩碎了擋在眼前的蘑菇,黑色長靴的厚重鞋底在上面狠狠的碾了幾下,看同樣散發著幽藍色熒光的汁液從破碎的蘑菇裡面流淌了出來,方才哼了一聲。
“顧棲?顧棲?”江不換敗退後,宴潮生便被推出來承擔了和他交流的重任,“我們能下來嗎?”
顧棲的態度當即一變,真真是瞬間笑如花開:“沒問題,下來吧。”
他說:“不會有什麽事情的,我會看著。”
於是剩下的五個人便也自洞穴口魚貫而入。
只是,若說之前他們還敢同顧棲說說笑笑,和這一位久負盛名的傳奇天師正常接觸交流的話;那麽面對著眼前這個更為年輕一些時候的顧棲,即便是對方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他們卻也仍舊感受到某種極強的距離感和壓迫疏離感。
就像是那個人在自己的身邊建造起來了高高的圍牆,除了宴潮生之外,他拒絕任何人的接近和進入,也不屑於同世界產生任何的關聯。
莫決明悄悄的問江不換:“他以前是這麽個性格嗎?”
江不換也小小聲的回復他:“那這可只是冰山一角。”
“足夠驕傲,足夠張揚,足夠恣意,行事只看自己的感受,無論是人也好還是鬼也好,沒有誰能夠讓他低頭……那就是顧棲。”
說實話,是非常不好相處的性格。
但是又因為太過於強大,強大到讓人連任何旁的心思都生不出來,於是只能夠哀歎著跪服,仰望其榮光。
看著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顧棲,江不換的手指顫動了一下,覺得自己非常想要點一根煙。
所以三年前,當顧棲一個人回來,失去了自己的雙槍法器、失去了宴樂,失去了過往所有的傲氣與意氣風發,成為那麽一個……說是“鹹魚”都算是誇獎、以“擺爛”去形容都算是褒義的模樣的時候,但凡是認識他的人,沒有誰不感到震驚。
江不換咂咂嘴,卻是突然笑了出來:“不管怎麽說,這可真是……”
久違了。
薑雀臣不敢上去和這個顧棲說話,隻默不作聲的放出了自己的傀鳥去打探情報。
過了一會兒之後,整合了傀鳥情報的薑雀臣歎了一口氣。
“和上面那一層一樣,並沒有任何【明面】上的通道。”薑雀臣說,“以目前傀鳥勘探到的部分來看,全部都是和我們現在所處環境一樣的陰暗潮濕的窪地。除了那些會發光的蘑菇之外,看不見第二種生命的存在。”
宴潮生“哦”了一聲,伸手想去摘那蘑菇看看:“那這些蘑菇耳朵存在就很可疑了啊。”
他掐斷傘柄,拾了一朵蘑菇到眼前來仔細看,卻並沒有發現任何的異樣。
“嗯……?”宴潮生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他為鬼王,並非人類。即便是偽裝出來了人類的模樣,人類的靈力波動,但是歸根究底,他也是亡者,是鬼,是自陰氣當中誕生的怪物。
因此,許多對付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存在的手段,在他這裡不免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但這不妨礙宴潮生意識到,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努力的想要突破他所虛構出來的這一層人類的外皮,鑽進他的身體裡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