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強自按捺住想要伸出手去,在顧棲的臉上掐一把的衝動:“我是……宴樂。”
少年眨了眨眼睛,睫羽輕微的顫動了一下, 會讓人聯想到翩然起舞的蝶。
然而宴樂並沒有能夠等到那隻蝶落在自己的手上。少年顧棲像是在那一眼之後便徹底的失去了對他的興趣, 重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一言不發的繼續望向窗外,仿佛自主的在世界和他本人之間劃下了一道長長的界線。他在界線後面不踏出去, 而界線外的一切也不能夠踏過那條線進來,參與到他的世界當中。
鬼主的聲音裡面不乏幸災樂禍:【看起來, 這個時候的你對他來說也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路人甲?】
宴潮生:“是啊,看到這一幕會讓你很暢快嗎?”
鬼主明確的承認了:【當然。】
【沒有誰喜歡看自己家水靈靈的大白菜讓豬給拱了的。】
那之前帶著宴潮生來到教室的老師有些訕笑著走了過來, 看樣子想要帶著宴潮生從顧棲這邊離開, 但是手伸伸縮縮了半天, 又不敢真的去碰宴潮生, 於是場面一時之間就變的極為尷尬了起來。
“您……不如先和我出去?”他一邊這樣說著, 一邊看了顧棲一眼。
那一眼當中是絲毫不加以掩飾的厭憎與惡意, 而他並不是這一間教室當中,唯一對顧棲的存在抱有這樣態度的人。
其他那些從或明或暗的角度朝著這邊投來的視線也皆是如此, 就仿佛無論是誰都可以來對著顧棲表現自己的看不起——即便他們明知道如果以實力來論的話, 他們全部加在一起可能都還不夠顧棲一個人打的, 可是他們就是能夠抱有著這樣的一種優越感。
這樣的場景在很多年之前,宴潮生也同樣見過。但不一樣的是, 那個時候的他剛剛踏出宴家的族地, 面對顧棲這個由“父親”安排下來的任務, 在最開始保持著的一直是一種冷靜的旁觀的態度。
很長一段時間裡面,他都只是“看著”,而沒有像是現在這般去同顧棲接觸,於是有些事情的發展便也注定了會不同。
“沒關系,你去做你的事情吧。”宴潮生面上掛著完美的笑容的面具,“我和這位……同學,一見如故,所以想要多和他聊一聊。”
這句話一出口,周圍頓時便響起了高高低低的一片嘶聲,連帶著那些投過來的目光,也開始染上了一些不一樣的味道在其中。
說出這番話的人是誰?
是宴家宴樂,那個古老而又龐大的世家板上釘釘的下一任繼承人,更是自從出生的時候開始,便被判定擁有著強大的潛力、並且直至今日,這潛力也已經在被逐漸的顯現了出來,一次又一次的震驚了世人的那位天之驕子。
有多少人想要討好他,畢竟能得到這位小少爺的青眼,不亞於白日飛升一步登天的美夢降落下來化作了現實。
然而現在,那樣一份根本無法輕易的去衡量其價值的看重,居然落在了顧棲這個鬼之子的身上——
這怎麽想,都是一件沒有辦法保持心平氣和的事情。
他們不敢將這樣的目光落在宴潮生的身上,於是便盡數傾泄給了顧棲。這樣做沒有什麽問題,因為平日裡面他們也是這樣做的,任何的不滿、怨憤的情緒都可以投向那個坐在教室角落的少年身上,仿佛已經成為了一件約定俗成的事情。
誰讓他是鬼之子,是原本就不應該誕生的存在。像是這樣存在於此已經是佔了天大的便宜,那麽無論他們做什麽,對方都應該理所應當的受著。
當然啦,沒有誰真的敢去和顧棲掰掰手腕過過招,但只是態度上的不忿與傲慢,這沒有任何可以被指摘的,不是嗎?
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其所抱有的,就是這樣的心態。
那位老師的面上也隱隱露出了不讚同的神色:“您不必在他的身上浪費時間……”
他猛的噤聲,或許原本還有更多的話,但是這一刻全部都咽了回去。面前宴家的貴客正用一種平靜的目光望著他,卻無端的讓他覺得後脊生涼,連維系呼吸都已經需要竭盡全力。
“噓。”宴潮生豎起一根食指來,抵在了自己的唇邊,“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我不喜歡聽。”
“是……”
這人呐呐的應聲,一步一步後退著走出了教室。直到室外的日光盡數的照射在了他的身上,帶來了一層幾乎足夠用灼熱去形容的暖意的時候,才恍惚的回過神來。分明是正午的烈日炎炎,但是他的後背上卻是細細密密的出了一層的冷汗。
真可怕……這個人恍惚的想。
傳聞中的宴家七子,不應該是這樣的吧……?
宴潮生做了一個長長的深呼吸,才能繼續維持住面上的心平氣和。他並沒有因為顧棲那完全漠視的態度而有所氣餒,而是拉開了顧棲所在的桌子前面的那一張椅子,接著反著坐在上面,同顧棲面對著面。
這一下,即便是那個陰鷙而又冷漠的少年,也終於沒有辦法再對他的存在視而不見了。
宴潮生就看到顧棲朝著他轉過頭來,而他滿意的在那一雙漆黑的眼瞳裡面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雖然時機很不恰當,但是宴潮生真的有生出一丟丟的感動來。死皮賴臉沒有什麽不好的,至少現在顧棲已經將他的存在看到了眼中不是嗎,這已經算是一種令人感動的長足的進步了——對比起之前直接視他為無物的那個狀態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