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你,但是你也不是你。此身僅為加吉拉下屬鏈接的“外端”之一, 一切行動都在加吉拉的控制之下。
“殺了我。”
在又一次和女魃交手之後那個擦肩而過的瞬間, 精衛的動作有片刻的停滯和凝緩。借著這個微小的間隙, 她的嘴唇動了動,向著女魃發出了請求。
“我不能幫你從這樣的操縱裡面脫離嗎?”女魃有些焦躁, 而伴隨著她激動起伏的情緒, 那些金鈴的震動頻率都已經到了一個足夠讓圍觀的人覺得可怕的程度, 震的那紅繩都在上下翻飛,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斷裂。
精衛張了張嘴,像是要說什麽,但是在真的開口發出聲音之前,女魃看到她的目光再一次變的空洞,仿佛剛剛的那份掙扎便已經是少女最後的回想。
終於,無論女魃再怎麽樣呼喚,都得不到來自精衛的回應了。精衛不再同她糾纏,而是變作了鳥形直入雲霄,很快便再看不到蹤影。
然而女魃並沒有因為精衛的退去而有所緩解,正好相反,她甚至稱得上是臉色大變,像是見到了什麽天崩地裂一般可怕的景象發生在自己的面前。
“精衛——!”
她的身後張開了一對肉翅,朝著精衛追了過去。
精衛與女魃皆出身於上古時期,那個時候人們尚且信奉天圓地方,大地也沒有產生分裂,是一整塊連接在一起的板結的模樣。
然後有一日,共工與祝融相爭,怒而觸不周之山。天上之水倒灌,若非女媧行了補天的義舉,還不知將會是怎樣的生靈塗炭。
但是無論女媧修補的再怎麽精妙,無可否認的一點是,那終究都是後天的添補,而非天然的完整,因此比起其他的地方來說,無疑就要更為脆弱、更容易被破壞。
這本該是上古時期的隱秘,被掩埋在漫長的時間之下;可女魃與精衛俱是從那久遠的過去一直延續到了如今的存在。
所以,女魃知道這一點,而精衛,也知道這一點。
她們眼下所在之處便是昔年不周山的遺址,而當精衛放棄了與她之間的鬥爭、轉而直衝雲端的時候,即便是女魃這個心智只有十歲的小姑娘,也已經意識到了大事不妙,緊隨其後的是某種難言的滔天怒火。
那個背後的存在……那一朵加吉拉花,分明是在操縱精衛的過程當中探知到了這樣的秘密,所以想要用精衛去撞開那一處相比其他的部位來要更為脆弱的缺口!
然而女魃素來都不是以速度著稱和見長,雖然也的確可以短暫的擁有飛行的能力,可若是僅憑此便去同原型為雨燕的精衛相比,也未免有些太過於強求女魃了。
所以她終歸是慢了幾步,沒有能夠追上精衛,似乎也是一件完全能夠被理解的事情。
頭頂有強大的力量在一瞬間爆炸開,掀起了可怕的衝擊波。女魃不得不用肉翅擋在身前來抵擋那種衝擊,但仍舊是被氣浪給狠狠的拍在了地面上——甚至是用一個臉著地的姿勢。
可以說是非常丟人了!
然而女魃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在意這樣的小事了。
她從地面上爬起來,手中還抓著一根鮮豔的尾羽。她方才曾經一度抓住了精衛,然而卻棋差一招,眼睜睜的看著對方從自己的手中輕巧的溜走,隨後撞擊在天幕上,並且帶著體內所有的陰氣展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自爆。
女魃仰起頭來,看頭頂的天空。那一雙燦金色的眼睛睜的很大很大,在那張向來都是露出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的小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如此明顯的、驚惶不安的表情來。
而在她的注視下,只見頭頂的天空上,出現了一條狹長的裂縫,隨後有更多細小的縫隙以這一條裂縫作為主體,開始朝著四面八方延展,很快便布滿了這一片天空。
“哢嚓”、“哢嚓”。
那種碎裂聲並不清脆,反而是帶著某種極為厚重的沉悶,並且一聲更比一聲要來的急促。當所有的碎裂聲最後都終於重疊到了一起的時候,那一處天空終於像是不堪重負一般,轟然崩坍!
剝落的天空後是某種無法被理解的、漆黑當中卻又擁有著著五彩斑斕的絢爛的星空,是世界的外側。而若是注視的時間太久的話,便會開始覺得頭暈目眩,耳邊有無法理解的私語竊竊的響起,是無法聽懂的未知的神秘。
從那個巨大的豁口當中,有同樣在黑色當中夾雜了星光的液體傾湧而出,就像是誰從天上在往下潑水。然而女魃的臉色從未有這般的難看,盡管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麽,但是女魃的直覺卻在瘋狂的叫囂,讓她趕快離開,一旦被那些液體沾染上的話,說不定是比死亡還要更加讓人無法接受的局面。
青衣的小姑娘微微的垂下了睫羽,做下一個決定。
***
顧棲飄浮在水流當中。
陰氣在他的體表輕薄的包裹了一層,讓那些水流沒有辦法從他的口鼻湧進來,避免了顧棲被直接淹死的命運;然而這終歸不是長久之計,畢竟顧棲是個人,而不是一條魚,即便是陰氣也沒有辦法代替他在水中攫取氧氣。
這樣一時半會兒倒沒有什麽,可如果時間太久的話,他還是會被活生生的憋死。
精衛在離他並不是太遠的地方,漆黑的長發隨著水波而來回蕩漾,看上去如同原本就應該生長在水中的某種細長的藻類。或許是自己的錯覺,但是顧棲覺得,她的身軀在逐漸的變的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