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著顧棲進入了宴家的祖祠,數排的擺成了類似寶塔一樣的形狀,最下面一層則是點燃的、像是永遠都不會熄滅的紅燭,燭光輕微的搖晃著。
宴潮生走過去,伸手到貢桌下面。從顧棲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的手指似乎動作了一下什麽,然後從地板下面傳來了某種沉悶的隆隆聲,像是什麽過於沉重的東西在被挪動。
等到一切的聲響都重新安靜下去之後,他們面前的地板悄無聲息的出現了一個黑色的通道,隱約能夠看見其後那幽深的、通往某處的階梯。
顧棲在一瞬間產生了某種明悟:“這裡是不是……”
你以前被關著的地方?
就像是他在幻境的世界裡面見到的那樣。
“你知道?……哦,對,你接觸過我的一部分靈魂碎片,如果某一塊碎片上面攜帶了相關的記憶,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宴潮生歎了口氣,聲音聽上去有些惆悵,“哎呀,這可太不妙了。”
“因為不管是哪一個我,都不想要讓你知道那種狼狽而又醜陋的模樣。”
“我一直都有很努力的在掩飾了。”
宴潮生知道真實的自己是什麽樣的。
沒有光風霽月,也從來都不是溫潤如玉。偏執、傲慢、殘忍、冷漠,遠非顧棲認知當中從月亮上走下來的謫仙人。
可是他的七七需要的是光,而不是濃厚沉重的黑暗。
所以……宴樂將自己活成了光的模樣。
就算只是欺騙的假面,只要能夠永遠戴好,便是將其當做是真實又有何不可?
這階梯實際上並沒有太長,他們說話間已經來到了盡頭,上面的光線已經沒有辦法照到這裡了。顧棲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照亮了眼前的一片黑暗。
很難想象,在宴家祖祠的下方,會有這樣一片寬廣的空間,甚至還有一個不小的水池。有許多東西非常雜亂的堆在這裡,顧棲粗粗看了一圈,像是各種各樣的……陰鬼的肢體。
而另外一邊則既然相反,甚至可以說是過於井然有序了,像是一個規整的實驗室,一整面牆都是密密麻麻排列的培養槽,從地面一直疊到最頂層的紙質的資料。
顧棲上一次在幻境世界當中,看到的只是很小的一片,再加上那次全是漆黑根本沒有半分的光,因此自然並不如這次這樣可以清楚的看到全貌。
眼下他將這一片空間的全景盡收眼底,初時還不覺得,但不知為何,卻是越看越熟悉。
他的耳邊開始出現“咕嚕嚕”的、從液體的最深處冒出來的氣泡聲,眼前也像是蒙上了一層曝光過渡的濾鏡。
【真是特殊的體質,沒想到會在這個時代遇到。】
【可惜了,若是能夠再早一些……哪怕只是早百年……】
【也罷,這樣可遇不可求的“容器”,本就不應該對其出現的時間和地點有所挑剔,能夠遇到已經是如同奇跡一般的事情了。】
【那麽,試一試好了。】
【我也很好奇……最後會培養出來一個什麽東西。】
“七七?”
有誰在喊他。
那些縈繞在耳邊的幻聽消失了,眼前看到的一切也恢復了正常的色調。顧棲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看到身邊的宴潮生正朝著他投來關注的目光:“你還好嗎?”
“沒事。”顧棲搖了搖頭。
他以前……難道來過這裡麽?
可是顧棲翻遍自己的記憶,也沒有找到任何的關聯,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他的臆想。
他於是暫時先將這件事情拋去腦後,轉而去問宴潮生:“我們不是來見宴家家主的嗎?你怎麽帶我來這裡?”
宴潮生一邊漫不經心的應著他的話,一邊視線在周圍搜尋著什麽:“嗯,因為這裡是他最重視的地方,而且他也不會帶其他人來。”
“所以,只要在這裡弄出點動靜,他就會避開所有人,自己獨自過來。”
而至於要怎麽樣破壞才能最讓對方肉疼,並且立刻趕過來,宴潮生表示他對此擁有著充足的經驗。
所有的培養槽都全部被打破,裡面熒藍色的液體都流了出來,融入到了漆黑的水池裡。幽藍色的火焰一下一下的跳動著,將所有的紙稿與那些不知道是什麽的“實驗用肢體”全部吞噬,冒出了黑色的滾滾濃煙。
鬼的冥火燃燒時並不消耗氧氣,倒是避免了顧棲被憋死在地下的可能。他們一同注視著那燃燒的火焰,不一會兒便聽見了從通道口傳來的急匆匆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越來越近,而當對方走下最後一級台階、徹底的踏入了地下的空間的時候,從他的腳下亮起來了早已布下的法陣,隨後是在空中自己點燃的符籙。靈力和陰氣在同一瞬間爆發,針鋒相對的互相衝撞,是另外的戰場,甚至是連帶著地面都震動了起來。
站在法陣中央、暫時被束縛了行動的男人抬起眼來,眼睛裡面倒映出來了顧棲和宴潮生的身影。
他分明該是處於劣勢的,但是面上卻絲毫不見慌亂,甚至看著兩人的目光當中還帶著縱容,像是長輩在看自己家調皮搗蛋的孩子。
“如果只是想見我,不需要用這樣的方式。”他笑了一聲,金絲眼鏡上有光一閃而過,看起來簡直就像是漫畫裡面的反派,“我會很樂意去找你們的……我親愛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