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蘇晏離開台城時,隱約發覺蕭啟琛有事瞞著自己。他不肯說,蘇晏不好問,隻得陪他打擦邊球,一板一眼地錯開這些敏感的話題。
他的背影消失在西掖門外,蕭啟琛轉身往回走,綠衣在旁擔憂道:“殿下真打算一直不說麽?見了小侯爺難受,不見又想念,這怎麽辦?”
蕭啟琛腳步一頓,道:“他成家了。”
民間總說感情有先來後到,若照這個論起,他自是比那李絨早了好幾年,無奈蘇晏家中對他期望過高,又是獨苗,怎麽會放任他和自己廝混一輩子不成親呢?
“……何況我明白得不是時候。”
不早不晚,偏生在他訂了親之後,再怎麽說都是徒勞。
西側天邊長庚星高懸,明亮得能與嬋娟爭輝,但眾人心知肚明都是假象。
作者有話要說: 好慢啊(心急如焚
畢業季……大家多擔待QAQ
第24章 真心
皇后臨盆那日是冬月十三,金陵下了一場大雪。
蕭啟平已是快兩年不曾入台城,被此事驚動,特意冒雪前來。自太子被廢之後,他與皇后之間關系日漸淡薄,不算疏遠,卻也與往日的親近大相徑庭。
馬車趕到明福宮外時,蕭啟平聽到人聲,他下車後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正當想要不隨便喊個人領自己進去,卻突然被拉住了。
蕭啟平本能地縮手,那人開口道:“平哥哥,是我。”
他放了心,又聽蕭啟琛道:“你眼睛不好,怎麽到宮裡來也沒幾個人陪?王嫂呢?”
“聽聞母后似是要……我畢竟是她的皇兒,她雖沒有要我來,但於情於理我應該陪著。子佩近日有些不舒服,翠玉姑姑照顧她。想著進了宮總歸有人認得,我就沒帶人來,沒想到這邊這麽忙。”蕭啟平說到最後,似是有點勉強了。
蕭啟琛不合時宜地想起一句話,“只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這話放在當下未嘗不妥,蕭啟平當年有多麽萬千寵愛於一身,現下就該有多失落。
他拽了拽蕭啟平的袖子:“別想太多,父皇總是疼你的,哪像我呢……”
蕭啟平不置可否,隻朝著他的方向翹了翹嘴角。他難過地想,他和蕭啟琛本不是一母所出,甚至有些上一輩的恩怨糾葛,可蕭啟琛卻比任何人都像他的親手足,比起裡面那個還沒哭出聲的團子,更是讓他放心得多。
明福宮諸人忙進忙出,沒人在意庭院中多了兩個皇子。蕭演急匆匆地趕到時,身側跟著雍容的李貴妃,她昂著那顆尊貴的頭顱,好似這樣就能維持高人一等。
蕭啟琛連忙拉著蕭啟平上前行禮:“兒臣見過父皇,貴妃娘娘。”
蕭演匆忙地一頷首算作知道了,急忙往內室而去。蕭啟琛不尷不尬地站在原地,沒有攙扶蕭啟平的另一隻手在空蕩蕩的袖中捏緊,骨骼幾乎發出喀嚓響聲。
他在蕭演那一瞥裡心冷至極,呆在原地和蕭啟平吹風,他們誰也不開口。
直到內室傳來嬰兒嘹亮的哭聲時,蕭啟琛才回了神。他朝宮室望去,裡面出來個禦醫,滿頭大汗卻面露喜色:“恭喜陛下,是個小皇子!”
蕭演驚道:“當真!皇后辛苦了,朕定會好好賞她!來人,領朕去看皇兒!”
四下立時又是一陣歡慶,蕭啟琛渾身如墜冰窟,他眼前一片五光十色,明福宮內的裝飾令他眼花繚亂,幾乎站不穩。蕭啟琛往旁邊一個趔趄,靠在了牆上,他的手還握著蕭啟平的胳膊,好不容易喘勻了氣,聽蕭啟平道:“恨他麽?”
蕭啟琛平靜地小聲道:“恨皇弟?當年你恨過我嗎?”
蕭啟平想說“你不一樣”,但這話著實讓人多想,於是他緘默片刻道:“我從未恨你。哪怕後來知道皇兄指使晚晴下毒,害我終身殘疾,我也沒有恨他。”
在蕭啟琛的愕然裡,他繼續道:“天家無父子,兄弟間若能和睦相處是我的福分。生在台城中,誰不想爭誰先出局,隻怪我當年一時不察,太過大意了。如今多了個嫡子,你哪怕想掐死他,都是應該的。”
蕭啟琛喚道:“平哥哥……”
“但你惟獨不該恨他。”蕭啟平道,“他也不過是枚棋子,待到日後有了自己的想法,仍舊和你我一樣,為這皇位和榮華所控。我從前就對你說過,趨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
蕭啟琛垂眸不語,蕭啟平便也不再和他多言,他一拽蕭啟琛:“走吧,這裡不需要我們。”
“平哥哥。”蕭啟琛忽然停下腳步,不知是說給他,還是說給自己,堅定道,“我是不會被這麽個剛出生的小家夥激得失了分寸的。”
大雪已經停了,台城被覆蓋上一片潔白,宮牆之下的曲折回廊濕滑無比,漢白玉的長階顯出幾分柔軟。長江以南的冬天尚不能滴水成冰,唯有牆角的霜花晶瑩,在雪後初晴的陽光下閃爍著轉瞬即逝的光。
蕭啟琛將蕭啟平送到宮外,王府上的馬車來接了他。那車夫顯然不知蕭啟平為何忽然進宮,隻喜氣洋洋地對他道:“王爺,王妃身子不適好幾天了,早上翠玉姑姑找醫生來替王妃診脈,竟是喜脈!恭喜王爺!”
這消息來的時候不對,蕭啟平並未有他們預料中的開心,隻輕輕一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