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了此人思維之跳躍,蘇晏不去糾結前面,隻順口接話道:“認識也好幾年了,阿宣的家在滁州,聽說山水秀美,改日我們可以去玩。他那個人啊,看著冷冰冰的,不過對朋友挺好,沒有那麽無趣,是很有想法的人。”
蕭啟琛彎彎的眼角忽地恢復了原有的弧度,他眼形微圓,長大了也沒變過,比同齡人稍微顯年輕,但刻意裝作冷酷的時候竟也有震懾人的效果。
蘇晏察覺不對,緘口了。過了一會兒,他拉過蕭啟琛的一隻手,小心地問道:“你不願我多提別人麽?”
分明是他先問的,蘇晏說了又不高興,蕭啟琛反省了一下自己,到底氣不過,於是哼了一聲別過頭。慍怒發作到半截,蕭啟琛正想著怎麽和蘇晏順水推舟地約法三章——和他一起時不許提別人的好,還有……
柔軟溫熱的舌尖舔過他的耳垂,蕭啟琛渾身一震,接著便有陣低沉的嗓音絲絲入扣地鑽進他的腦子,鬧得當中沸反盈天,活像幾十個人一起吵嘴,又如同整座金陵城春節時放了全城的煙花,炸出了不得安寧的熱鬧。
“若是不高興就說,你知道我不愛猜別人的心思。”
被美色勾引的蕭啟琛震驚地想:這二十年都沒學會看人臉色的蠢貨什麽時候掌握了“讀心”這門技術?還能借力打力了?
但這會兒氣氛正好,不適合算帳,蘇晏自己送了上來,蕭啟琛自然不肯善罷甘休,他立刻拽過蘇晏前襟,狠狠地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接著纏到一起順理成章,好似方才國子監的牆角沒能消化殆盡的曖昧卷土重來,將兩人越裹越緊。
“還好在馬車裡,但前面天佑還在趕車呢……白日宣淫?……”蕭啟琛握住蘇晏往自己腰間伸的手,徒勞地掙扎了一下,便由他去了。
馬車穩穩地停在了上林苑外,蕭啟琛出來時臉上明顯還有未消退的潮紅。天佑尷尬地錯開目光,裝做自己眼瞎耳聾,一路上什麽也不知道。
綠衣聽聞他們要回來,早早地備好了點心和茶水。好容易周圍都是熟人,蘇晏終於放下了他在台城時的那份架子,笑著同綠衣打過招呼,還沒說上幾句話,又被蕭啟琛拖走了。綠衣在後頭喊:“當心腳下!”
她話音剛落,蕭啟琛便樂極生悲地踩上路邊一塊凸出的石頭,得虧蘇晏眼疾手快地摟住了他,否則堂堂六皇子還不在眾人眼皮底下摔個狗啃泥。
蘇晏掌心溫熱地貼在蕭啟琛後腰,不著痕跡地掐了一下,調侃道:“怎麽?”
“回家了,開心。”蕭啟琛毫不在意方才差點丟臉,這句話說出,連蘇晏都是一怔——他的家自然是平遠侯府,但為何蕭啟琛說出來時他竟不覺得有任何不妥,連自己都默認了回金陵之後第一個要找的人是蕭啟琛似的。
他忽然發現了早該明了的事實,他對金陵突如其來的依戀,全是因為蕭啟琛。
一分神的功夫,蘇晏被蕭啟琛拉到麓雲館。那外頭的草木愈發茂盛,因夏天尚未過去,前夜又下過雨,他深深呼吸,花草清香充盈了整個心肺間一般,輕而易舉地驅趕走了自北境帶回來的戾氣與不安。
蕭啟琛斜靠在廊柱上,整個人全然放松的模樣,沒了平時那種正襟危坐的嚴肅,是蘇晏最親近最喜歡的姿態。他朝蘇晏笑,突兀地問起了一個很怪的問題。
“阿晏,”蕭啟琛喊他,“你同我在一起真的開心麽?”
蘇晏不明就裡,反問道:“怎麽突然在意這個?”
蕭啟琛的眉間輕輕一蹙,似是擔憂了旁的事,斟酌片刻,才道:“只是覺得這兩年你好似變了不少,說不上來……反倒像回到以前了。”
他實在喜歡蘇晏,從前和現在都很好,他唯一的忐忑來源於蘇晏前後轉變太快,連蕭啟琛都沒有準備好,就被憑空塞了滿腔熱愛,抱住了就不肯撒手。但他心頭偶爾會空,蘇晏的情況畢竟與自己不同,倘若得不到準確的回答,蕭啟琛可能要鑽好久的牛角尖。
這時氣氛不錯,蕭啟琛的心情也好,他用了一百個理由說服自己,蘇晏的答案若是太過敷衍,他也能默默地承受。
總歸沒有誰天生就該虧欠誰的,要是因為虧欠才執子之手,那又何苦彼此拖延呢?
蕭啟琛看向蘇晏,見他露出困惑的表情,又端端正正地重複道:“我一直覺得……你要是覺得因為我辛苦,所以才彌補我的話,其實……”
蘇晏聽懂了,連忙反駁道:“不是,你莫要這樣想。”
蕭啟琛歪頭望向他,眼見他越走越近,雙目中燒起了一簇閃亮的花火般璀璨。蘇晏朝他笑,嘴角微微翹起,又自行平複了,和他一般的嚴肅起來。
“因為我逐漸發現,和你在一起時我才會由衷地開心。我的人生太過受製於爹娘和責任二字,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不知道何為‘喜歡’。”蘇晏輕聲道,“父母之命不可違抗,我以前從不會考慮自己——但你讓我知道,原來清楚自己的感受這麽舒服。”
蕭啟琛聽著這話,仿佛霎時間站在他面前的蘇晏,拚湊出了他感情缺失的那一片靈魂。
蘇晏繼續沉聲道:“我覺得和你一起時,才是真正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