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啟豫道:“范陽城外我軍勢如破竹,不是將他們趕到了涿郡麽?我看張理將軍的戰報這麽寫的……難不成你欺君!”
“這是緩兵之計。”蘇晏頭疼道,“王爺,再不打勝仗,您的父皇就要我的項上人頭了。”
蕭啟豫一愣:“……何意?”
蘇晏:“無他,只是朝廷需要一場勝仗。”
“那也得是真正的勝仗,而不是打馬虎眼讓他們放心!”蕭啟豫怒道,“我若是你,就應當趁現在一鼓作氣拿下涿郡,再伺機奪回漁陽,把這群蠻族趕出雲門關!”
他這般固執,蘇晏懶得虛與委蛇。他若真的不想講理,無論派頭還是氣質都宛如個真正的流氓頭子:“既然如此,你大可領著你的人去把涿郡拿回來——范陽城內外這萬千軍隊,我一個人都不會給你。王爺,你不是要立軍功麽?我不攔你。”
蕭啟豫:“你——!”
其實他並未有多少接觸蘇晏的機會,一直以為蘇晏是蕭啟琛口中那個端正嚴肅,為人謙和行事雷厲風行的少年,不料現在這樣,好似他用盡了耐心,立時就本性畢露,說話夾槍帶棒,活像一隻惹不起的刺蝟。
蘇晏一挑眉:“臣惜命得很。雁將軍還未醒轉,方將軍和張將軍都一身的傷,眼下誰人可當先鋒?哦對,王爺,您要不要試試衝鋒陷陣的滋味?”
蕭啟豫喉頭一甜,差點被他氣得吐血——這陰陽怪氣的調子,怎麽這麽像蕭啟琛那個沒心肝的小畜生?!
說完那話,蘇晏看也不看蕭啟豫一眼,徑直出了中軍帳,也不知去哪兒冷靜了。滿腔熱血方才湧起,被蘇晏一盆冷水全部澆了個透心涼,蕭啟豫意難平半晌,也兀自拂袖而去,留下營帳中幾個面面相覷的無辜觀眾。
在蕭啟豫四平八穩地走出去後,沈成君悶聲道:“這殿下真要對鳴玉指手畫腳啊……此處天高皇帝遠,可不是他能頤指氣使的金陵城。照鳴玉的性格方才也算對他客氣了,這樣下去,改日鳴玉把他燉了吃我都不意外。”
張理被蕭啟豫的自以為是噎得夠嗆,聞言道:“總有天要出事,哎……”
方知摸摸鼻子:“我……我去看看雁南吧。”
那位據說能把雁南度從鬼門關上拉回來的神醫隔天便抵達了范陽,眾人對“神醫”的固有印象大都是白衣飄飄、美髯三尺長,待到真的見到本尊,齊齊地震驚了。
神醫年紀很輕,一點也不道骨仙風,穿著套簡單的短打男裝,包袱裡裝滿了瓶瓶罐罐,趕路的緣故臉上烏七八糟的——而且是個姑娘。
聽方知說,這位唐姑娘目前定居洛陽,因此來得分外迅速。她和方知也並沒有特別熟悉,隻說是“替師兄還人情”,除了見到蘇晏時微微一怔,其余時候都很冷靜,鑽進營帳後忙了大半天,再一身血汙地出來,宣布道:“他沒事了。”
“這個藥兩天換一次,這些是內服的,”唐姑娘只和方知略微說過幾句話,便對他叮囑,“此次傷口雖然不太凶險,但位置卻太過湊巧,再深一些,就算是雁南也沒命了。等他醒轉之後,叫他記得依照他們昆侖派的內功心法,每日循環一個小周天,不出一旬便可好轉……”
方知連聲答應,正詳細地記下這些時,唐姑娘突然話鋒一轉,壓低了聲音:“哎,你們大將軍是不是就是那個……”
方知一腦門官司,隻好支支吾吾地承認了。
唐姑娘道:“我瞧也是,那便順手賣給你條消息吧。我師哥和小錦哥哥如今往西北去了,若是要找,就往那邊尋,還想見面可得抓緊。”
方知“嗯”了兩聲,余光不時瞥向蘇晏,似乎很堤防他突然過來。
唐姑娘又與他如此這般地交代了些,之後便去休息了。她似乎並未有在此地多停留的意思,前線本就危險,饒是她頗有武藝,千軍萬馬混亂起來也難以萬全。
雁南度徹底脫離危險後,唐姑娘便離開了。她提供的那條消息被方知轉達給了蘇晏,是關於他那失蹤多年的孿生弟弟,方知以為蘇晏會像當年知道他的行蹤後一樣不顧一切地先過去找了再說,豈料他出奇地冷靜,隻說了句“知道了”。
“大帥這次不去找了?”沈成君恰好路過,調侃了一句。
蘇晏認真道:“比起他,更為重要的是贏下這場。等什麽時候天下安定了,我再去找也不遲。”
而敵軍是不會有耐心等雁南度完全恢復,蘇晏也沒有。
他已無大礙後,蘇晏便開始整軍出發了,蕭啟豫說得有理,他們如果在戰報中寫明了一場勝利,卻遲遲地不再發兵,朝中那些喜歡拿著雞毛當令箭的言官說不準會說什麽“貽誤戰機”的胡話。
蘇晏夾在艱難戰事與皇帝的猜忌中,百般無奈。
他的父輩當年再烽火狼煙,至少來自朝廷的支援總沒缺過,現在他身陷囹圄,退後一步都會被無數謾罵吞沒,隻好硬著頭皮向前。
“昨日斥候回報,涿郡的突厥軍開始有了動作,應當是知道雁將軍還沒好轉,我們失去了一員猛將,於是要趁機卷土重來。”蘇晏點過地圖上的兩座城池,相隔不到三百裡,“既然如此,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兗州軍與燕軍都蓄勢待發,那麽不如破釜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