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頭,正好奇這近乎於遭遇了多年冷落的皇子有何見教時,卻看見他旁邊站了個人,登時臉色一變,腳卻跟粘在了地上似的挪不動。
蕭啟琛似笑非笑,和平日沒什麽兩樣,他旁邊的人一身黑衣,面無表情。
“我同柳大人有事想請教陳相。”蕭啟琛客套道,那語氣聽上去仿佛要問他春日的金陵何處適合遊玩賞花。
陳有攸拿不準他想做什麽,連忙擠出了一個笑:“殿下有何見教?”
蕭啟琛的手從寬大袍袖中抽出,像是攢著什麽紙張,他好整以暇:“前些日子我從柳大人那兒得來了這些書信,內容看不太懂,聽說陳相明白回紇人的文字,特地來問問您——這上面寫的都是些什麽?”
自他拿出幾張邊緣殘留著燃燒印記的信箋開始,陳有攸沒來由地開始心慌。待到蕭啟琛說完,他汗如雨下,甚至來不及解釋,本能地扭頭就要跑。
一陣涼風刮過,金黃陽光落在腳邊,拉出漫長陰影。
陳有攸的肩膀被死死按住,柳文鳶那棺材板一樣平直的嗓音就響在了他耳畔:“陳相,在下平日不輕易出手,這是陛下的意思,還望您多配合,免得遭罪。”
作者有話要說: QAQ請假條:
因為畢業旅行的緣故,10-18號暫時停更,如果行程有變會及時在晉江評論區說明。
非常抱歉卡在了這裡,我對自己還是過於高估了……囧,給各位讀者老爺們鞠躬了,非常非常不好意思!
第55章 抉擇
待到蘇晏以三千輕騎拿下涿郡時,來自金陵的一封密信悄無聲息地傳入了位於范陽的軍帳中。送信的人摘下兜帽,露出張眉目寡淡的臉,卻是沈成君認識的。
“天佑大人?”
沈成君偶然在上林苑見過此人,知道他是蕭啟琛身邊的暗衛,稱呼時不免也尊敬起來。起先蘇晏交代了蕭啟琛一些事,現在天佑貿然前來,應當已經得以解決。沈成君遣散了軍帳的守衛,親自給他倒了杯水。
天佑咕嘟幾口喝了個乾淨,一板一眼道:“殿下托卑職將此信帶給大將軍,說是關乎朝堂變故的。還要卑職轉達一句話。”
沈成君把那密信放在桌案上,順口問道:“什麽話?”
他等了半晌沒聽來回答,狐疑地抬頭時,見天佑憋紅了一張臉,好似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不解風情的沈成君將軍見狀,靈光一閃,立刻笑開:“啊,那什麽……大帥還未曾凱旋而歸,我……你待他回來再轉告吧。”
天佑如蒙大赦,拚命點頭,然後松了一口氣。
要緊的事都寫在信中,蕭啟琛還能轉達什麽話?退一萬步講,就算天佑有那個臉說出來,沈成君他都嫌汙耳朵懶得聽。
哪知等了許久,卻等來蘇晏要大軍拔營的命令——此人已經擺平了涿郡外的蠻子,把他們趕到了黃河對岸,恰逢河面冰消,霎時間突厥兵在河裡淹死了一些,又凍死了一些,暫時不太敢衝過來決一死戰了。
“反正我是不信冰化得這麽巧。”沈成君騎在馬上,嘟囔了一句。
張理呵呵笑道:“大帥料事如神……呃,人定勝天。”
在沈成君一臉“你們有事瞞我”的不信任裡,為了軍心穩定,張理隻得硬著頭皮解釋道:“大帥讓我派了一小撮人提前去到上遊,趁夜色,嗯……做了點手腳。薄冰本就脆得很,突厥再多踩幾腳,立刻就陷進去了……”
沈成君入行伍時年紀尚輕,如今剛過三十,年前升了將軍,正是前途大好的時候,卻莫名有了未老先衰的頹喪感——寧可找兒子都能打醬油的張理乾這些事,也不告訴自己!
敢情在蘇晏眼裡,他和蘇致根本是一輩的!
“看來我就快能告老還鄉了!”沈將軍咬著後槽牙想。
范陽至涿郡,當中要經過一條狹窄的山谷,兩邊都是黃土丘。路途並不算遙遠,而沈成君小肚雞腸,雁南度又半死不活,隻好無限拖延了行程。
等大部隊摳摳搜搜地到了涿郡外,還沒正式整合,迎接他們的首先就是蘇晏一通指桑罵槐:“我在城樓上看見這群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還以為是哪位世家小姐拖家帶口地出來玩呢!金陵城外踏青的都比你們跑得快……”
沈成君十分無所謂,拉過旁邊的天佑往蘇晏面前一放,隻言片語地轉移了他的注意力:“待會兒再數落我吧,六殿下有口信給你。”
蘇晏霎時熄了火,天佑不失時機地將那個仿佛千斤重的信封塞到了他手頭,當下也忘記旁邊還有人在,認真地一字一蹦:“殿下說……說,‘北方苦寒,戰場受傷既不可避免,切記要按時吃飯休息,不要累垮了自己。’”
蘇晏一愣,尚未咀嚼過這話的深意,臉上已經慢慢地燒了起來。
“蕭啟琛”三個字幾乎能左右他的情緒,聽來仿佛帶著纏綿溫柔的江南雨,還有隱約的淺淡花香,輕而易舉地安撫下所有的心煩意亂,讓蘇晏霎時如同歸鄉一般整個人都安定下來。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氣,閉了閉眼,按著自己的太陽穴道:“……嗯,我知道了。”
入夜時分,涿郡城外大軍安營扎寨,篝火溫暖,肉香與炊煙齊飛,月光共黃沙一色。蘇晏端著碗溫熱肉湯,三兩下甩掉了一直跟在他身後不遠的小侍衛,一弓身鑽進了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