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遊咬住唇,猶猶豫豫,躊躇片刻,搖頭道:“不行。這地方有點邪門,我陪你一塊兒進去。”
溫千曉聞言,又朝山洞看了眼。
平平無奇,很普通嘛。
他不想拂了自家道侶的好意,便道:“跟緊我。”
山洞裡很寬敞,蜿蜿蜒蜒,曲曲折折,呈現出一種斜向下的趨勢,仿佛通向地底最深處。洞口透進來的光線越來越微弱,拐幾個彎後便徹底消失了。
“千曉……”
“我在。”魔尊大人打了個響指,亮起一簇魔火,抓緊了身後的人的手腕,“這裡怎麽一隻黑鴉都沒有,余臨淵不會弄錯了吧?”
“千曉。”
“在的在的,你要是實在害怕,變回小草來盆裡呆著吧。那個白玉盆我隨身帶著呢,就在乾坤囊裡。早跟你說了在洞口等我就好,區區牧逐流……”
“千曉。”
溫千曉驀地停住了腳步。
他緩緩松了手。這地方確實有點邪門。
身後那個不停叫喚著名字的聲音,乍聽之下不覺奇怪,但好像只會說這麽一個詞。
像在學舌。
他沒有回頭,垂著眸子,用指尖輕輕搓碾著魔火,眼底倒映出一片黯淡的火光。黑蛟虛影倏地浮現,甩尾橫掃,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
身後一陣撲棱棱的聲響,還伴著黑鴉“嘎嘎”尖叫。
溫千曉依然沒有動,耳邊的紅瑪瑙墜子閃爍著猩紅的光,流墨似的長發無風自動,發繩上的銀飾擊碰,發出叮鈴輕響。
他忽然握緊手,熄滅魔火,向前邁出一步。
隨著這一步的動作,無盡黑暗褪去,刺目的白光刹那佔據了視線,晃得人睜不開眼。
溫千曉眯了眯眼睛,抬手擋了一下。待到白光消失,眼前的重影漸漸重合,看清自己身在何方後,他忍不住蹙起眉,喃喃道:“幻境麽?”
竟是蠻荒古地。
暴雨瓢潑,雷蛇狂舞。本該死了的丹霞好端端地站在不遠處,除了衣衫有點兒焦黑,手裡的本命劍只剩半茬,看不出丁點死人樣。
他抹去嘴角的血跡,一瘸一拐地朝著另一邊的碎石堆走去。
溫千曉順勢看去,眉心擰得越來越緊。碎石堆裡躺著個奄奄一息的人。黑發黑衣,耳邊掛著猩紅的墜子。
不是自己,還能是誰?
這分明是前世臨死前的景象。
惡魂之玉的封印來不及加固,補天石又被奪走,要是就這樣回到萬噬裂谷重生,等待著自己的恐怕只有被吞噬的下場。
那道白光呢?
丹霞慢慢走到重傷的魔尊身旁,取下補天石,忽然若有所感,抬起頭,目光炯炯地望向凌空漂浮著的溫千曉,微微一笑:“魔尊似乎做了個美夢。”
話音剛落,溫千曉頓時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拉扯著自己,無法控制地向下墜去。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他睜開眼,目之所及只有昏暗的天和時不時撕裂陰雲的閃電。
好痛。
逆鱗被利劍洞穿,渾身的骨頭都斷了,就連那瓢潑的雨也砸得人生疼。
他咳出一口血,覺得這個幻境有點棘手。
既不知自己是何時陷入的幻境,也不知牧逐流用的是什麽手段,更要命的是,這幻境中的殺機來得非常快。
丹霞握緊手裡的耳墜,笑容愈發柔和起來:“補天石到手,你也該去死了。”
刹那閃電撕裂天際,照亮了劍刃,暴雨將血跡衝刷得乾乾淨淨,劍身上倒映著丹霞的癲狂神色。
只剩半茬的本命劍被高舉起來,衝著溫千曉的眼睛狠狠刺下!
溫千曉咬緊牙,使出吃奶的力氣往旁邊一滾,衣袖被刺中,發出清脆的“撕啦”聲響。他又吐了兩口血,眼前模糊一片,手腕上的道侶契印忽然燙得嚇人。
手指被灼得微微蜷縮起來,在這生死時刻,溫千曉居然還有工夫納悶,花費了一息的時間去思索白子遊在用道侶契印做什麽。
好在小仙君沒有讓他等很久。
就在丹霞第二次提著劍砍過來的時候,他發現旁邊的碎石塊動了一下,一株鮮亮嫩綠的小草頂開石塊長了出來。
這翠色亮得仿佛剛剛洗過,好像第一次在蠻荒古地見到的白子遊的眼睛。
溫千曉怔怔地盯著小草,甚至都忘了旁邊還有個殺氣騰騰的丹霞仙君。小草扭了扭,忽然井噴似的冒出一茬茬的新芽來,細長的草葉如波浪湧動,長出了遮天蔽日的氣勢,徑直朝著丹霞衝去。
其中一根葉子還抽空回頭,“啪”地打了一下魔尊大人的鼻子。
溫千曉:“……”
小草發出細細的聲音:“這裡是哪裡?”
“……是幻境,你要小心。”
“我當然知道是幻境,不然也不會借道侶契印進到你的靈台識海裡來。”小草小聲道,“這裡是哪裡?為什麽我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屍體?”
識海?
溫千曉愣了愣。
這個幻境竟然能直接針對識海,難怪他根本沒有發覺是何時陷進來的。
終於明白過來這是什麽地方,溫千曉神色一松,閉上了眼睛。雖然自己的意識受到暗示,無力行動,但是識海內的精神力量依然充沛飽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