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條件反射般發出一聲痛呼,這點兒聲音讓他和牧野一同回過神來。
不知怎麽,牧野忽地笑了一下,傻乎乎的,他說:“那我們得再買一張床了。”
法奧維拉對上他眯起來的金綠色眼瞳,那裡面盈滿了暖融融的驚喜,法奧維拉那些複雜的、總是揮之不去的擔憂、焦慮,他的噩夢,像是泡沫般蒸騰揮發,他提著的心落到實處。
他說:“是阿,再買一張。”
他們兩個互相對視,下一秒鍾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牧野和法奧維拉帶著孵化箱回到家裡,把蟲蛋放在早就布置好的房間內,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一片黑暗裡,牧野斟酌著開口:“法奧維拉……還想生蛋嗎?”
法奧維拉側過頭看他,有些迷惑他問出這樣的話,“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得益於雌蟲良好的視力,他在黑暗中同樣能看清牧野的臉,看到他面上猶豫又複雜的表情,牧野是看不見的,黑暗讓他仿佛一個瞎子,窗簾的遮光又好,他只能憑借感覺,摸索著拉住法奧維拉的手。
“就是,我在想,生一次就可以了,足夠了,沒必要再生,對身體不好。所以……”牧野有些忐忑地說:“我想去結扎,這樣就不會再出意外了。”
在蟲族這樣一個繁衍至上的種族,他的發言,比他迄今為止所有離經叛道的行為還要大逆不道得多。
法奧維拉沉默了一瞬,“你不喜歡幼崽嗎?”
牧野睜大了雙眼,急忙反駁:“不是的,我怎麽會不喜歡呢。也不對,我不喜歡別家的幼崽,隻喜歡自己家的。”
他將頭靠在法奧維拉的胸口,低聲說道:“我只是不想你再受苦了。”
法奧維拉陷入糾結當中,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心裡是什麽想法,感覺應該生,他所受的教育,周圍的環境都在告訴他,延續血脈是雌蟲的天職,何況這還是皇室血脈,蟲族的領導者,他更應該義不容辭,奉獻自己。
可是懷蛋束縛住他,剝奪了他的自由,讓一隻猛獸被帶上鎖銬,他遠離熟悉的戰場,離開硝煙,離開不受拘束的軍隊,像個金絲雀被關進裝飾奢華的牢籠,盡管衣食無憂十分安全,可他不是金絲雀,他不喜歡。
兩種思想交織著,讓他有些遲疑,思考了半晌,他說:“可是蟲皇蟲後不會同意的。”
牧野聽到這句表面推拒實則同意的話,就知道這事已然成功了大半,只差付諸行動,手術成功。他不在意地說:“沒事兒,他們不會知道的。”
他往上爬高一點,湊到法奧維拉的耳邊,像是做賊一樣壓低了聲音,隻用氣音說話:“我偷偷去。”
噴吐的氣流讓法奧維拉感到一陣瘙癢,他偏過頭躲了躲,“那就去。”他說,“我沒什麽意見,只要你想。”
他用詭辯來說服自己:身為雌蟲,聽雄主的話是理所應該的,所以,他應該無條件支持牧野的想法,沒錯,就是這樣。
牧野緊緊抱住法奧維拉,用他的體溫將法奧維拉焐熱,在淡淡的甜香中,法奧維拉陷入沉眠。
蟲蛋破殼是在一個上午,牧野正在廚房煲湯,突如其來的警報聲讓他差點兒把手裡的調料碗打翻,他快步跑上樓,法奧維拉已經在房間內守著了。
他們兩個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孵化箱裡的蟲蛋,上面已經有了兩道裂縫,細微的哢嚓聲響起,牧野不由得緊緊攥住法奧維拉的手,屏住了呼吸。
他第一次見蟲蛋破殼,也不能怪他如此緊張。
哢嚓聲接連不斷,很快蟲蛋就布滿了裂縫,牧野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錯過了關鍵時刻。
先是一隻小手,手指和胳膊都細細的,破洞越來越大,一個小腦袋鑽了出來,濕漉漉的白色頭髮糊在頭皮上,露出一雙冰綠色的眼睛,他的兄弟也不甘示弱,也就是兩三分鍾的時間,從另一邊鑽了出來,同樣的白色頭髮,有一雙寶石藍的眼眸。
隨著兩個幼崽的撲騰,蟲蛋一下四分五裂,再也包不住他們了。
牧野和法奧維拉分別抱起一個蟲崽,用早就備好的軟布將他們身上的蛋液擦乾,再放進育嬰儀裡。
比起其他的幼崽,他們太瘦弱了,一個蛋裡竟然有兩個蟲崽,天然就要更虛弱一些,育嬰儀裡有最合適的溫度濕度,能讓他們更好地成長。
管家一號也有了新任務,就是負責看護新出爐的小殿下們。
牧野錄了一小段視頻給蟲皇蟲後以及牧川發了過去,又拍了一張照片發到星網上,忙完以後他才發現自己還穿著圍裙,又連忙下樓跑到廚房去處理鍋裡的湯。
蟲崽的名字是交給蟲皇來取的,老大叫牧含章,老二叫牧朝辭。至於小名,牧野已經想好了,就叫大毛小毛,賤名好養活的觀念根深蒂固地刻在他的骨子裡,估計這輩子也不會丟了。
法奧維拉聽到這兩個小名,臉色比鍋底還黑。這什麽亂七八糟的名字,看起來不像是給幼崽的名,倒像是給寵物的,都不如大王好聽。
但是牧野這次非常堅持,寸步不讓,哪怕法奧維拉用不和他睡一張床做威脅,他也咬牙同意了。
法奧維拉望著睡得香甜的幼崽,發出無能為力的歎息。
他真是盡力了,誰讓他們的雄父,是個過於有想法的雄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