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流逝,牧野的工作也越來越得心應手,可他的臉色愈發黑了起來。
明明說好只是代理, 為什麽扔給他的活兒越來越多,他有好幾次都差點兒沒能準點兒下班, 牧川到底什麽時候好, 他是來摸魚的, 不是來建設偉大蟲星的。
牧野悶悶不樂地坐上返回王宮的懸浮車,高速疾駛讓外面的景色都變成一道道斑斕的線,最初他還會因為內心期待,興致勃勃地趴在窗戶上向外看,閃亮的霓虹燈牌、奔流的懸浮車,組成一條五彩的路,帶著他駛向終點,回到法奧維拉的身邊。
現在,他的內心依舊期待,但更多的卻是疲累,用腦過度讓他精神困乏,像是缺水的乾癟水母,傘蓋觸手都縮成一團,如同一團乾枯的草,神經網也失去了作用,徹底罷工,無法給出一絲一毫對於外界的反饋,他的目光比最傻的非智能仿生機械還要呆滯,猶如一潭死水,連光都反射不出來,像黑洞般把所有的炫彩光線吞噬,空留一片陰翳。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變成一條波浪線,牧野乘坐著懸浮車在這條線上艱難行走,一會兒向前,一會兒向後,他眼神空泛地盯著遠處的機械城市監察者的巨型全息投影,盯著對方無機質的半透明雙眼,唇角弧度從未變過的微笑,恍惚中覺得過去了好久,回過神來,卻只在時間的波浪線上,跨過一道起伏,離回去的路還有好遠。
在牧野歎地二十八聲氣之前,懸浮車總算回到了王宮,車門自動打開,他低頭彎腰跨出車廂,雙腳站到石質的地面上,還是將這口氣歎了出來。
好累。
好後悔。
如何將一個熱情滿滿的牧野變成渾身散發著擺爛喪氣的鹹魚,很簡單,讓他連續上班一個月就行。
從前一直上揚的眼尾眉梢,發絲唇角,現在全部向下耷拉著,整個蟲從頭到腳都在詮釋一個詞——鬱鬱寡歡是什麽樣兒的。
天氣已經很冷了,牧野圍上了法奧維拉給他織的紅圍巾,圍巾替他阻隔著外界的冷氣,帶來溫暖。
這一點鮮紅纏在他身上,執拗地拉扯著他,不讓他陷入沉鬱的泥沼,它不是金黃的太陽,不能自己散發光和熱,驅散牧野身上的陰寒,但它的存在,就足夠牽絆住牧野,不讓他繼續向下掉去。
那是法奧維拉的愛。
一陣寒風吹過,牧野又快速走了兩步,他的靈魂開始逐漸複蘇,就好像早上離開王宮的時候,地上光滑的石板,雕花的廊柱,飛翹的屋簷,糾纏的花枝,所有光禿禿的樹乾和仍舊青翠的綠葉把牧野的靈魂悄悄偷走了一半,藏在每一道雕花細紋,每一條枝乾樹葉裡。
所以他才會神志不清,渾渾噩噩的,等他返回王宮,回去殿裡的路上,這些靈魂碎片就會一片片飛回到他的身體裡,讓他愈發完整,也愈加清醒。
北風帶著冰冷的寒氣將他的發絲吹到腦後,牧野深深呼吸了一口,冷氣從鼻腔灌進肺部,讓他打了個寒顫,他的腳步逐漸輕快,再拐過一個彎,就要到目的地了。
牧野的唇角在他自己沒注意到的時候就微微勾起,皮鞋踩在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彰顯出主人的期待來。
就在這時,一陣風猛地迎頭吹來,風力很大,牧野不由自主地閉上了雙眼,隨後他就感到臉上忽然一陣微涼,牧野睜開眼睛,一片晶瑩的雪花從他眼前飄飄蕩蕩,回旋著緩緩落下,隨後無數雪花灑在他面前,紛紛揚揚,一片接著一片,鋪滿了他的視線。
下雪了。
此刻天地空茫,萬籟俱寂,只有雪花撲簌簌下落的聲音,靜謐又紛雜,牧野在雪中佇立了一會兒,才戀戀不舍地走進殿裡。
落在頭髮和衣服上的雪花遇到殿內溫暖的空氣,很快就化成了一個個小水珠,牧野摘掉圍巾,脫掉外套,環顧了一圈,沒有看到法奧維拉的身影,他有些疑惑,但也沒多想,就先去樓上換衣服了。
臥室也沒有法奧維拉,牧野便出聲喊了幾下,沒有回應,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難道是法奧維拉在和他捉迷藏嗎?
想到這兒,牧野也不打算直接詢問殿裡的仿生機器仆人,自己很有興趣地挨個房間找了起來。
他先推開書房的門,書架上的書一本不少,裡面只有書桌與沙發,沒有一個會呼吸的東西。他從書房走出來,又進了遊戲室,並排躺著的兩個遊戲倉內也是空空蕩蕩。室內浴池,沒有。家庭影院,沒有。虛擬度假屋,沒有。酒窖,沒有。小吧台,沒有。健身室,沒有。
就剩下最後一個房間了,裡面是虛擬實戰儀和機甲操控訓練儀,還有精神力增幅儀,被牧野戲稱三姨的關懷。
他都想感歎自己的運氣,最後一個才找到。
牧野推開門,果然在房間裡找到了法奧維拉,他正躺在虛擬實戰儀裡,旁邊的屏幕投出他腦海中的場景,正在異獸群裡殺進殺出,十分凶殘。
牧野好久沒看到法奧維拉這樣肆意廝殺的場面了,他拉過一張椅子來端坐在屏幕面前,托著下巴專注欣賞起來。
法奧維拉左右手各拿著一把光劍,幽藍中泛著淺淡的紫色紋路,隨著他劈挑的動作割斷一隻蜘蛛型異獸的幾個足肢,電弧從接觸面迸發,在蜘蛛型異獸的身上跳躍,將它電的焦糊一片。
法奧維拉動作不停,反身後跳,躲過一隻狼型異獸的前撲,然後縱身前躍,直接踩上它巨大的狼頭,再接力躍起,翻身下刺,兩把光劍通通沒入異獸後頸,血液噴濺而出,沾了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