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亦或是說,他是他,而「江懿」則是一本書中與自己同名的角色。
這是本古代權謀小說,主角正是他那逆徒。
若按照原本的劇情,自己將裴向雲撿回去養大,而後被長大的狼崽反咬一口,落得個悲慘的下場。
裴向雲殺了他,又在皇兄的針對下隱忍三年,最後起兵造反奪取了皇位,終成一代梟雄。
應當是個大男主的升級爽文。
自己這師父本該動輒打罵欺侮他,從未給他過好臉色,因此被裴向雲一直記恨著,成為他手刃的第一個炮灰。
可江懿因為不清楚劇情,愣是讓這個偏執病態的主角對自己的感情一路長歪,最後變成了那種扭曲的愛情。
回憶完整個故事,江懿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
那條長隊慢慢向前移動著,輪到江懿的時候,孟婆伸手順著簿上的名字點下去,輕輕道:“奇怪……”
江懿幾乎瞬間便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他這個特殊的情況,生死簿上怕是沒有自己的名字。
孟婆連著看了好幾遍,到底還是沒找著他的名字,無奈之下只能喊來了那日當差的白無常。
也就是現在坐在他面前的謝七爺謝必安。
江懿原本以為黑白無常這種鬼神隻存在於傳說之中,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親眼見到。
謝必安面色蒼白,鼻梁上架著副黑色的小圓眼鏡,隨身帶著一隻深藍色的手杖。
他接過孟婆的簿子翻看了兩眼,忽地笑了下:“在下記得你。”
江懿第一次與陰差聊天,心中忐忑不安得很。
“走吧,借一步說話。”
謝必安手杖在地上輕敲,帶著他來到了這處別院。
“我是怎麽來這裡的?”江懿輕聲問道,“我又為何不能投胎?”
謝必安給他斟了杯茶。
那茶湯是深黃色的,沒有半分熱氣,杯壁冰冷,江懿的指尖剛觸上去便倏地縮了回來。
“你還有之前的記憶嗎?”謝必安問。
江懿回憶起那些如潮水般湧進腦海的記憶,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我原本是個歷史教授,出車禍後機緣巧合下……穿進了一本書裡?”
“所以你現在處於這二者之間。”
謝必安伸出兩手比劃道:“這邊是你在現世的軀體,這邊是你在書中世界的軀體,而你的靈魂因為巨大的念力被留在了兩者之間,也便無法在孟婆的簿子上寫下名字。”
“巨大的念力?”
“愛人的執念,家人的悲慟,亦或是仇敵的憎恨,都有可能……”謝必安說,“你想想會是什麽?”
會是什麽?
江懿苦笑了下,伸手撫過自己脖頸上那處創口:“您看著像什麽?”
謝必安有些惋惜地「嘖」了一聲,尾指抵著眼角:“倒是可惜了這麽個美人。”
江懿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既然是書中的世界,我又為何會到這裡來?書中的東西,不都是虛構的嗎?”
謝必安笑了下:“萬物有靈。一本書在被傾注心血寫出來的時候,那些人物便都有了自己的思想和靈魂,於是自行創造出了一個又一個平行世界。平行世界有很多,但我們地府僅此一個,所以才包羅萬象,這解釋你可還滿意?”
江懿歎息一聲:“也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機會回到現世。”
“你要回現世怕是沒那麽容易。”
謝必安伸出一指,在半空中虛點了一下,一張光幕徐徐浮現在他眼前。
那張光幕堪稱一副煉獄圖。
那些不知是鬼是人的面孔痛苦地扭曲著,身下是沸騰的油鍋或熊熊的火焰。光幕沒有聲音,但他們的哭嚎似乎刺穿了面前的熒幕,震耳欲聾。
江懿蹙眉:“這是……”
“這是枉死鬼。”
謝必安揮了揮手,光幕化為碎片消失不見:“都是從你們那個世界來的,把橋擠得水泄不通,喊冤的聲音自忘川河這頭傳到那頭。我們從沒見過這麽多枉死鬼,數次鎮壓都沒辦法,最後只能依著地府的規矩全趕進油鍋了。”
他說完,頓了下,語氣中多了些深意:“冤魂的怨氣太重了,江大人,這不好。這些殺孽皆是你那學生犯下的,而起因卻和你的善念有關。善因換惡果,當真養了個白眼狼。”
江懿眸色黯了下去,低聲道:“怪我……”
“也不能說怪你,但你若是不把你那學生解決掉,這百萬冤魂的戾氣便永遠無法消散……”謝必安說,“咱們當鬼的都講究個善惡因果,所以你得將被撥亂的世界扶回正軌。”
這麽說自己還得回去。
江懿歎了口氣:“那我什麽時候可以走?”
“說不準。”
謝七爺一雙丹鳳眼微彎,露出一個堪稱不懷好意的笑:“至少得等你那位執念頗深的「仇人」也來地府報道之後。”
於是江懿這一等便是十年。
他原本以為自己還會等很久。
畢竟裴向雲是皇親國戚,就算是私生子,可到底身體裡還流著一半烏斯人的血。而且依照原著來看,他當真是野心勃勃,甚至連親皇兄都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