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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美人師父覺醒了_追鹿【完結+番外】》第48頁
  或許是他講的故事實在太離譜,離譜到茶樓裡的說書先生話本子都不敢這麽寫,江書辭居然還聽得津津有味:“後來呢?”

  茶杯在骨瓷小碟上輕輕一磕,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安靜的屋中十分清楚。

  “別人要帶他走,我都能攔得下……”裴向雲輕聲道,“可他是自己要走的,偏生他自己走了我攔不住,我能怎麽辦?”

  江書辭歎息一聲,忽然覺得這位定西王很可憐。

  榮華富貴都有了,唯獨最在意的人守不住。

  “沒關系,想走的人攔不住,想回來的人自然就……”

  “你說,一個國亡了,幸存的臣子去輔佐新王,這有錯嗎?”

  江書辭愣了一下,連忙道:“草民認為,良禽擇木而棲,王爺的看法沒有問題。”

  裴向雲沉默了很久也沒說話。

  兩人就這麽相對無言地坐著,江書辭甚至可以聽見屋簷雪化往下滴水的聲音。

  最後,裴向雲道:“所以你不是他。”

  “今天是他走的日子,我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若是嚇到你了,抱歉……”裴向雲捂著唇,悶咳了幾聲,而後面不改色地拭去唇角的血,“看見你的眼睛,我還以為他回來找我了。”

  “但怎麽可能呢?他那麽驕傲的一個人,是不可能先低頭的。”

  先前那老奴輕聲道:“王爺身體不適,您就先……”

  江書辭慣會察言觀色:“草民先行告退,過幾日再來拜見王爺。”

  裴向雲靜靜地坐在桌後,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隻默默地看著江書辭出去的背影,直到被紛紛揚揚的大雪遮住。

  身邊的傭人們退下,只剩老奴一人。

  “王爺,天冷了……”老奴將茶遞給裴向雲,“喝點茶暖暖身子。”

  裴向雲這才回過神來,接過茶杯抿了一口,忽然道:“這些日子總覺得身子愈發難受,本王是不是……要不行了?”

  老奴面無表情,背書似的道:“王爺天人之姿,齊人之福,怎能在壯年時說這樣的話?怕只是普通傷寒,過幾日雪不下便好了。”

  裴向雲捂著嘴輕咳兩聲:“能死了也挺好,左右這日子過得沒滋沒味的,也不像是活著。”

  他說完後頓了下,又輕聲道:“更何況若是活得太久,他在那邊忘了本王,該如何是好?”

  老奴低聲問道:“王爺說的可是江大人?”

  “這世間還記得他的怕是只剩一個我了。”

  裴向雲攏了攏身上的大氅,慢慢走到窗邊,伸手接住一片片落下的雪:“若本王也走了,還有誰記得他?”

  “王爺……”

  裴向雲回眸:“這麽多年本王一直在想師父他為什麽要以身殉國,可本王想不明白,這到底為什麽啊。”

  老奴一時語塞:“奴也並不懂得。”

  “本王想不明白,活著難道不好嗎?他怎麽就忍心丟下本王一個人走了,錦衣玉食,香帳軟榻的日子不比在隴西吃沙好得多,可為什麽他不要?他憑什麽不要?”

  裴向雲說著說著,眸子中泛起血絲,原本垂在身側的手攥成了拳,微微顫著。

  “過了今天,就整整十年了。”

  “他拋下我先走了十年,還要我好好活著。甚至吝嗇於來我夢中,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麽。”

  ——

  除夕夜前的晚上,城內燈火通明。

  裴向雲氣喘籲籲地踩著雪爬上一座小山,慢慢走到一株樹下。

  燕都的位置並不好,每年花開得晚,謝得早,養不活桃樹這種嬌貴的花。

  可在江懿走後的第二年,裴向雲卻偶然在這處小山上發現了幾棵相依為命似的桃樹,連忙差人將江懿的棺槨遷了過來,葬在樹下。

  十年前的那個大年三十,裴向雲第一次與皇兄發生爭執,直接拒絕了他北上討伐京州的旨令。

  烏斯君上氣極,奪了他的兵權,又為堵世人的悠悠眾口給他封了個「定西王」的閑職,其寓意是平定了隴西的王。

  他帶著這個頗具嘲諷意味的封號跪在江懿靈堂裡不吃不喝五天,直到因為饑寒昏倒被人扶了出去。

  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剛從烏斯逃出來的那個雪夜,一樣的饑寒交迫,卻不會有自己深愛的那個人出現,將他抱回帳中好生照顧。

  江懿下葬那日是燕都罕見的大雪天,府邸內外一片寂靜,人人都大氣不敢出一聲,生怕觸了裴向雲的霉頭。

  他在棺槨前長跪不起,身旁負責喪葬的人低聲道:“王爺,到時候了。”

  “再讓我看他一眼……”他懇求道,“讓我再看看他。”

  那送葬的人拗不過,隻得歎息一聲,帶著人轉身離開。

  長明燈幽幽地亮著,似乎菩薩慈悲憐憫的眼在靜靜地看著這八苦人間。裴向雲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敢慢慢抬頭去看那棺槨裡躺著的人。

  在這兒跪了五天,他一天也沒敢抬頭。

  喪儀師傅很聰明地選了套高領的衣袍,恰巧遮住了屍身脖頸上那處駭人的血窟窿。

  裴向雲下意識地垂下眼,不敢再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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