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這不是活該嗎?”江懿輕聲說,“這都是報應,裴向雲。”
裴向雲的眼眶慢慢紅了,看著他說不出話。
似乎他越難過傷心,江懿心中的陰霾便能被驅逐幾分似的,嘴上說的話越來越刻薄:“你兩面三刀畜生不如,最後所有人都會離開你,沒有人愛你,包括我。”
裴向雲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雙眸變得猩紅,撐在他身旁的手痙攣似的顫抖著。
江懿看著他的眼睛,解氣之余生出幾分疑惑。
他回憶中的裴向雲雖然偶爾有些執拗,卻斷然沒到現在這種稱得上「偏執」的程度。
到底是他本性如此,還是烏斯……
江懿肩上驀地一刺,緊接著便是難以忽略的疼痛。
裴向雲緊緊地咬著那塊可憐的皮膚,死也不松口似的,眼中滿是偏執的瘋狂。
江懿忍著痛,輕聲道:“裴向雲,你殺了我吧,求求你了。”
“我不會殺你的,師父……”裴向雲說,“我要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江懿動了動唇,剛要說什麽,腳踝上忽地一涼。
他心中閃過一道不妙的猜測,連忙側過頭去看,發現這「尊師重道」的狼崽子居然給自己銬了一把腳鐐。
裴向雲將一個吻落在他眉心,而後褪去外衣躺在他身邊:“夜深了,睡吧。”
作者有話說:
老尊師重道人了
第7章
腳鐐很冷,像塊冰似的貼在江懿身上,一動便會扯到上面牽著的鎖鏈,發出細碎的響聲。
他原本以為自己是睡不著的,但先前晝夜不眠地逃亡和思考對策已經將他所剩無幾的精力抽乾,就算神經強製地緊繃著,也全然無法抵抗來自本能的困倦。
半夢半醒之間,江懿恍惚地夢見了很久之前的事。
那時他還是意氣風發的少年丞相,能上陣殺敵,也能快馬加鞭從八百裡開外的隴西回燕都和那群不爭氣的酸儒拌嘴。
而身後也總會跟著一個寡言溫和的小孩。
軍營中全是漢人,雖然天天喊烏斯人洋賊,卻對這個來路不明的異域少年格外寬容。
或許皆因他是江懿的學生。
江懿本身也是個半大的少年,只不過多讀了幾年的書顯得有些老成,又深諳背那之乎者也的頭疼。
於是放任裴向雲和將士們混在一起,直接混成了大字不識一個的小文盲。
隴西的張將軍來找江懿,偶然提到了這件事:“江大人,您那位小徒弟雖然在習武上有極高的天賦,但若是字都不識,是否也太……”
彼時江懿正忙著和朝廷那些固執己見的老頑固鬥智鬥勇,根本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他既然喜歡習武便習武吧,其他的以後慢慢教也不遲。”
他總是給裴向雲最大的寵溺和包容,哪怕闖了禍,最後江懿也能雷聲大雨聲小地放過他。
現在看來都是錯的。
江懿這一覺睡得不踏實,一會兒是在隴西時的回憶,一會兒又是裴向雲帶著上萬烏斯精兵屠戮大燕百姓時的屍山血海。
他下意識地蜷縮起身子,牽動了腳踝上的鎖鏈,發出「嘩啦」的輕響。身邊的人似有所覺,輕輕抬手將他整個人攬在了懷中。
待江懿再次睜開眼時,外面的日頭已經很高了。
昨夜那個衝著他臉上吐唾沫的小廝正垂著頭跪在地上,聽見床上的聲響後面色有些怪異地抬頭看了過來。
江懿有些迷茫地看了眼四周,待目光落在腳鐐上時才被驀地刺了一下,意識到自己現在是裴向雲的階下囚。
他輕輕歎了口氣,面色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小廝畢恭畢敬地回道:“剛過辰時。”
“跪著不累麽?”江懿說,“起來吧……”
小廝這才敢扶著一旁的椅子站起身,重心不穩地晃了下,似乎確實跪了很久了。
江懿自顧自地將衣服穿好,待要下床時才看清那條鎖鏈的長度。
大概能夠他在這間屋子裡自由活動。
這個裝潢華貴的房間就像一個造型精美的金絲籠,將他這隻雀牢牢地禁錮起來,怕是永生永世都無法重獲自由。
他收回目光,發現小廝還在用那種怪異的目光看著自己。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撞,小廝不自然地將眼神迅速移走,裝成什麽也沒發生過的樣子。
江懿左右無事,也沒胃口用膳,索性想和他聊聊:“看我做什麽?”
小廝白淨的臉上倏地一紅,支吾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你……你昨晚和那洋狗子睡在一起的?”
江懿不明所以,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小廝的目光登時更怪異了。
江懿這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麽,原本愁雲慘淡的心境多了幾分哭笑不得的無奈:“只是睡一張床而已。”
“但他們都說,你是被烏斯人迷惑了心智,才成了賣國賊的幫凶。”
小廝不過也十三四歲的年紀,話匣子慢慢打開了:“迷惑你心智的是那個洋狗子吧?你們不是師生嗎?”
江懿的指尖頓了下:“我們……確實是師生。”
只不過這份師生情不知何時變了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