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會傷你?我怎麽舍得傷你?
但不知為何,心臟又刺痛起來,讓他生生將這句話咽了下去,隻垂眸看向自己攥著的手腕。
老師的手向來如此好看,可以拿筆著詩書,也可揮劍動乾坤。
江懿被他這麽攥著,不知是沒力氣還是不想反抗,輕聲道:“我跟你回去了,這孩子呢?”
“我不管他,我隻管你……”裴向雲像個賭氣的小孩,“他和我有什麽關系?”
江懿忽然覺得疲憊極了。
他曾自以為卓有成效的教導如今在這飄搖江山中粉身碎骨,明明白白地嘲笑著他之前的心血——無論是對大燕,還是裴向雲,全都不值一提。
裴向雲依舊流著烏斯的血脈,依舊是那頭根本養不熟的狼崽子。
也許他真的錯了,江懿想,本就不該奢求馴服一頭滿是野性的狼,當年就理應放任他死在隴西的風雪中。
在他胡思亂想之際,腕上的手又多了幾分力氣。
“師父,隨我回去吧……”裴向雲說,“弟子的兄長是現在的烏斯國君,定然不會讓你受苦。”
江懿偏過頭:“裴將軍,你不覺得你說的話很好笑嗎?”
裴向雲怔愣地看著自己的老師,一時間不知該怎麽回答。
“亡國之臣,居然還妄圖靠敵人的庇護而活?”江懿輕聲道,“我是大燕的罪人,怎麽有臉活下去?”
裴向雲有些不安地摩挲著他的皮膚,察覺出一絲驚人的冷意,這才意識到他已經讓江懿穿著一身濕衣服站在冷風中許久,聲音更為急切:“師父你跟我走吧,不然你們能逃到哪去?”
江懿伸手撫過太子的頭髮:“逃到一個能容得下他的地方去。”
太子懵懂地抬起哭紅的雙眼。
裴向雲順著江懿的目光看去,似乎終於恍然。
他的老師很在乎太子。
若是拿捏了太子的性命,老師是不是也會妥協?
他當即心中一喜,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若師父執意不走,那我便只能依著律法將他處置於此。”
可哪想到江懿卻輕嗤一聲:“你能殺他,我便不能自殺嗎?”
裴向雲原本泛起喜悅的心倏地一沉。
“裴將軍,若我想死,你攔得住嗎?”
江懿微微抬起頭,一雙好看的眼中滿是挑釁。
而不知為何,聽到江懿提及一個「死」字,那原本被壓製住的戾氣再次撒野起來,讓他幾乎要失控地將那手腕捏碎。
憑什麽他的老師要為別人而死?
難道在老師心中,自己居然連一個亡了國的太子還不如嗎?
他赤紅著眼看向江懿,試圖在那張古井不波的面龐上看出幾分破綻,卻一無所獲。
“那你要如何才跟我走?”裴向雲近乎咬牙切齒地說出了這句話。
江懿垂下眼:“放了他們,我跟你走。”
“我跟你走……”這四個字如同一塊石頭,輕飄飄地落在他心頭,卻實打實地砸出一片皸裂的細紋。
裴向雲沉默半晌,有些艱難地開口:“您說的……可當真?”
縱然江懿對太子的關注浸得他心口發涼,妒火烈烈而起,讓他煩躁得恨不能立刻手刃了那礙事的小孩。
明明師父的偏愛和關心隻應該給他一人才對。
但他忍住了。
“師父,若我放他們走,你真的會跟我回去嗎?”
江懿微微闔眼,近乎痛苦道:“真的。”
作者有話說:
現在狗子這麽囂張以後有他好過的
第4章
江懿話音剛落,便被人狠狠地箍進了懷中。
裴向雲似乎生怕他跑了,恨不能將他整個人揉進懷裡化作身體的一部分。
江懿最後看了眼小太子,狠下心別過臉去。
若大燕最後一絲血脈尚得留存,死後自己去了地府,身上背負的罪孽會輕上些許嗎?
裴向雲將一件披風披在他身上,把人抱上馬,自己則坐在他身後。
成熟男人的氣息驟然撲面而來,讓江懿眉頭微蹙,看向攥在韁繩上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
他的徒弟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先前那個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孩子了。
而與他相比,自己這個當老師的身形確乎顯得嬌小了不少,居然能被人嚴嚴實實地這樣抱在懷裡。
裴向雲不知他在想什麽,低下頭,唇擦過他的耳垂:“師父,我終於能帶你回去了。”
江懿不說話,闔眼靠在他懷中。
似乎被老師這樣溫順的態度鼓勵了,裴向雲繼續道:“都城與先前變化不大,師父也不會覺得陌生,就像回家一樣。”
江懿倏地睜眼,冷聲道:“變化不大?你管死了一城的人叫變化不大?”
裴向雲挑眉:“死的都是不相乾的人,有什麽關系?”
江懿險些又是一口血咳出來。
他胸口發悶,被氣得眼前直發黑,顫聲道:“我從前教你的那些東西,你可是都學進狗肚子裡了?”
裴向雲一貫不喜歡學那些書上的禮義廉恥,此刻有些心虛,但依舊嘴硬:“學那些又沒什麽用,也不能領兵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