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向雲,朕已經夠給你面子了。若不是你再三哀求,又拿兵權做抵,你那老師在被俘的第一天就應該掛在城牆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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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懿忍著身體的不適從臥房的窗戶鑽了出來,落地時險些崴了腳。
可他來不及管這些,將兜帽罩住臉,匆匆向街口而去。
路上遇見的平民百姓都往一個方向而去。江懿將領口拉高,遮住下半張臉,隨便找了個人問道:“大家這是要去做什麽?”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有些遲疑道:“昨兒晚上貼的告示,說今天街口有人被斬首示眾。今晨烏斯的兵挨家挨戶敲門,非要所有人都去看,說是要立什麽下馬威。”
江懿急切道:“有說問斬的是何人嗎?”
“沒說……”那人似乎也不敢多講,生怕從哪冒出個烏斯士兵將自己綁去挨板子,“我先走了。”
他說完便匆匆而去,江懿心跳得越來越快,只能咬牙忍著不適加快腳步。
街頭已經被人圍得水泄不通,最外面守著一群烏斯士兵,似乎怕有人混在人堆裡劫法場。
江懿來得晚,站在百姓後面,看見一個人頭上套著個黑布口袋,被兩個人高馬大的壯漢押著走到街口跪了下來。
光看身形也是個八尺的高大男人,卻被黑布遮著臉,讓他無法辨識出其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舊友。
前面站著的幾個平民以手掩面,不敢直視刑場。其中一個小聲道:“聽說今天處死的是舊朝的將軍。”
“真的嗎?”她的同伴半信半疑,“不是說那些個將軍打不過就全跑了麽?”
剛開始說話的女子似是心有余悸地撫了撫胸口:“你當這群洋賊為何喊我們來看?這招叫殺雞儆猴,在這兒提點我們別動歪心思呢。”
她的同伴瞧見不遠處的烏斯士兵正向二人看來,連忙拽了拽她的衣袖:“別說了……”
江懿心裡很亂。
囚服寬大,臉上又蒙著面,讓他什麽也看不出,只能聽些民眾小聲說的話。
一個太監模樣的人站在旁邊,吊著嗓子喊道:“午時三刻已到。”
那立在旁邊的壯漢踩在跪趴在地上的人肩頭,高高舉起手中的斧子。
斧刃在中午的陽光下泛著寒光,繼而劃出一道弧線,狠狠地砍在犯人的後頸處。
圍觀的百姓都是從烏斯人的燒殺搶掠中活下來的,卻仍看不得這樣的場面,尤其是這被問斬的還有可能是曾保家衛國的漢人將軍。
一邊等候的烏斯士兵迅速上前,將分離的屍首裝進兩個麻袋中。
其中一人抬頭,用生硬的漢話道:“如今江山易主,君上仁慈,饒各位一命。還請往後好生做人,莫要再動些不該動的歪心思。”
平民慢慢散開,甚至連悄悄議論這場沉默的行刑都不敢,隻低頭沉默地快速向外散開。
江懿落在所有人後面,想方設法要再看一眼那具屍體,卻如何也看不清。
那人到底是不是關雁歸?
他實在不能只靠一張字條便能篤定關雁歸說的都是真的,可現在的所有依靠便只有這一張字條。
因為關雁歸先前在天牢中提過七日後問斬,而前一日晚上他剛與裴向雲約好。
若自己同意成親一事,今日裴向雲便去與烏斯君上遊說放過關雁歸。
他有必要從這點時間裡擠出幾分來慫恿烏斯的君上提前七天處理關雁歸嗎?
江懿腦海中滿是理不清的思緒,待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回到了裴向雲的府邸前。
守衛府邸的烏斯士兵在門前跪了一排,裴向雲面色陰沉地站在門前台階的最上面,還未說話,便看見了不遠處的江懿。
他動了動唇,三兩步從台階上走下來,似乎終於松了口氣,面色肉眼可見地緩和了下來:“師父,你去哪裡了?”
江懿死死地盯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問道:“關雁歸呢?”
裴向雲被他問得有些摸不著頭腦:“關將軍?關將軍不是好好的嗎?”
“好好的?”江懿問,“你去天牢裡看過他了?”
“不曾,但學生今天去見了皇兄……”裴向雲邀功似的看向他,“皇兄說關將軍好得很,不需要我擔心。”
關雁歸好得很?
江懿心頭的疑惑越發重了起來:“我去一趟天牢。”
裴向雲的臉立刻黑了下來,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咬牙切齒道:“你就這麽在乎他?”
江懿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我不在乎他,難道在乎你嗎?”
裴向雲幾乎要咬碎一口牙:“你不許去,你答應了我的。”
“我答應你了?你還答應我不再去為難他……”江懿捂著唇悶咳起來,聲音也變得沙啞,“既然你說沒把他怎麽樣,為何不讓我去見他?”
裴向雲一時語塞,支吾道:“是皇兄的命令,皇兄說你若是再……”
江懿打斷了他的話,輕聲道:“那我不去,你派人去,看看關雁歸是否還活著待在天牢裡。”
“可……”
“你若是不準,那便是你心虛……”江懿一步步地給他施壓,“你又騙了我,這是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