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向雲打斷了他的話,聲音中的怒意更盛:“什麽叫世上沒有好官?你沒將所有人都見過,便直接扣了帽子,如何對得起那些做實事的好官?”
江書辭眼見著沒了希望,也不再怕裴向雲的凶神惡煞,直接辯駁道:“那你見過很多?你倒是說說,這世上哪個是好官?”
“大燕的丞相便是好官,他……”
江懿指節抵著唇,輕咳一聲:“差不多得了。”
他實在懶得聽這兩人幼稚的吵架,其中水準甚至不如十一二歲的張素與自己狡辯為何沒做完課業。
裴向雲面上驀地一熱,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江懿。
“沒有不信你,仔細說說……”江懿看向江書辭,“你為何覺得是官官相護?”
江書辭平複了下情緒,紅著眼眶道:“那朝廷的命官還未進隴州地界,便吵嚷著說自己胃裡脹氣,怕是馬上便要不好了,讓車夫在城登縣外不足一裡處調頭回去,踏都未曾踏進來一步。”
踏都沒踏進一步?
江懿眉心一動,細細將他的說辭與記憶中見過的那份奏折比對起來,發現確實有出入。
可當時卻沒人將這點指出來。
他將這條記下,又問道:“還有呢?”
江書辭吸了吸鼻子:“我和你講又沒有用處,你們不過是路過的商旅,又怎能幫我將老師救出來?這官官相護的世道,也不知活個什麽勁。”
裴向雲忍不住插嘴道:“我方才都說了,這世上也有……”
“那你見過丞相本人嗎?”江書辭厲聲問道,“你只不過聽說而已,萬一他也是那樣肥頭大耳,貪贓枉法的人呢?”
「肥頭大耳」「貪贓枉法」本人聽了也不由得眉頭一皺,心中泛起些許莫名的詭異感。
江書辭本以為裴向雲會繼續用那樣強硬的態度反駁自己,卻沒想到眼前的人不知為何忽然紅了臉,連聲音都小了很多。
“江,江丞相才沒有肥頭大耳……”裴向雲道,“他,他特別好看,是個美人。”
江書辭快被他氣笑了,剛要說話,便聽床榻上那人開口道:“時候不早了,裴向雲你也忙活了一晚上,換套衣裳歇息吧。”
裴向雲立刻閉了嘴,點頭應了,將沐浴的桶搬去了屏風後。
“至於你……”
江懿目光一轉,把江書辭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和我們暫時擠在一間房裡,待辦完你老師的事再另做打算。”
江書辭眼中閃過幾分猶豫,磨蹭著開口道:“我不用你幫忙。”
江懿饒有興味地看著他:“若我說我有法子將你老師救出來,你信麽?”
將老師救出來?
江書辭曾試過叫上幾個莊稼漢一齊砸門,卻都沒打得過那縣令府後門外的守衛,連續幾次都铩羽而歸。後來想過智取,甚至連縣令府都進不去,談何找老師在哪?
也就是今天跟著裴向雲,他這一直死讀書的腦筋才轉了個彎,意識到原來是可以找地方翻/牆進去的。
江書辭循規蹈矩了十幾年,怕是所有欠下的離經叛道全用在了今晚。
但眼前這人說能幫他將老師救出來,他自然是不信的。
這人雖生得好看,可怎麽看怎麽覺得他有一身軟骨頭,病歪歪地靠在榻上,如何都不像是能拗得過縣令的人。
江懿看出了他眼中的猶豫,也沒繼續追問,隻柔聲道:“方才聽說你是被從山洞中救出來的?難受許久了吧,這屋中有毯子和備用的被褥,你拿來鋪在地上,將就好好休息休息。”
裴向雲簡單地用涼水將自己身上的血汙與灰塵洗淨,剛從屏風後轉出來便聽見了老師如此溫柔的一句話。
他心中泛起些許異樣的酸,越看江書辭越不順眼。
如此這般沒有腦子的人,當時自己是怎樣覺得他與老師像的?
當真是沒有半點相似之處,差得太遠。
聽著老師如此好聲好氣地說話,那江書辭神色間仍有抗拒之意,裴向雲不由得沉聲道:“勸你見好就收,少不識抬舉,對你夠好了。”
江書辭還未出口的話被憋進了肚子裡。
他抬眸看了眼面前凶神惡煞的人,含著委屈鑽去了屏風後面。
待看不見他了,裴向雲心中的酸意這才平複了下來。
“你又發什麽瘋?”江懿輕聲道,“讓你說話了麽?”
裴向雲斂了眉眼間的冷意,乖順地站在床邊:“沒有……”
他說完,忍不住問道:“師父,那大夫什麽時候來幫你包扎傷口?學生怕……”
“天大亮便來了。”
江懿粗略地打量了他一番,發現他將那髒如麻袋般的衣服換掉了,於是道:“坐……”
裴向雲愣了下:“坐……我坐哪?”
“聽不懂話麽?”
江懿微微眯起眼,揚起下巴點了點身側的位置:“這兒,坐。”
裴向雲受寵若驚地在床沿坐下,將手放在腿上,不知老師要和自己談什麽。
依著從前的經驗,若江懿真的生了很大的氣,在教訓自己之前就會像現在一樣平靜,甚至稱得上和顏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