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能有所不知,浦侍郎在百官之中因為一事最為出名,那便是「過目不忘。」”
江懿見洪文帝的情緒似乎穩定了下來,心中慢慢松了口氣:“前一夜臣應戶部宋尚書的邀請前往其府中赴宴,恰巧趕上浦侍郎為大家展示他那過目不忘的才能。分明是從未見過的字畫,他能臨摹得九成九相像。若陛下不信,大可找他人求證。”
洪文帝壓低了聲音:“江愛卿的意思是,浦侍郎用他過目不忘的能力仿了一份《河海圖製》的贗品出來?”
江懿頷首:“想要《河海圖製》的人確實不少,浦侍郎恐怕也是受人指使,並非真正的幕後之人。”
“但朕還是覺得……”
洪文帝長歎一聲:“前些日子宣兒說自己身體不適,朕請了太醫來為她問診,診出了喜脈,她已經懷了朕的孩子。”
江懿垂下眼睫,眸色慢慢凌厲了起來——
他最擔心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
這孩子若誕下,依著洪文帝對宣貴妃的寵愛程度,對太子將會是最有力的威脅。
“臣並非單單與宣貴妃過不去,只是想提醒陛下……”他輕聲道,“是誰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接近禦書房拿到《河海圖製》,又是誰能避過朝中人的耳目,將下了毒的粥送到陛下面前?”
“縱然不排除內侍宦官動手腳的可能性,但陛下的確不應當對宣貴妃如此放心。其實臣無需多言,陛下心中其實也有答案了吧?”
洪文帝慢慢跌坐回座椅中,面上的神情複雜,似乎理性在與那無法割裂的感性激烈交鋒,末了卻只剩一聲歎息:
“那你到底想要朕如何?”
作者有話說:
來啦
第104章
裴向雲早上起來時又未在身邊看見老師。
他有些失落地坐了一會兒,剛穿好衣服從房中出去,便看見李佑川慌慌張張地從前廳走了過來,面上十分焦急,像是出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
裴向雲喊住他:“李兄,出什麽事了?我師父呢?”
李佑川看見他,面上的焦急散去幾分,驀地一喜:“對,我怎麽還忘了你在這兒。”
“我?”
“你快去燕宮勸勸少爺,把人帶回來……”李佑川急促道,“我也是剛聽車夫說少爺與陛下吵了架,正跪在承天門外,讓車夫先回來了。我本來想找老爺去勸勸他,可老爺今晨也不知去了何處,眼下除了你外真沒人能幫忙了。”
裴向雲耳畔驟然「嗡」地響了一聲。
他隻覺得四肢百骸的血液被凍住了似的,手腳發寒,雙唇顫抖著半晌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你說師父他跪在……”
李佑川見他還愣在原地,又有些著急,推了他一把:“你別問了,快把少爺帶回來。他本來身體就不算好,如今若是在這冰天雪地裡跪出什麽毛病,我可怎麽跟老爺交代?”
裴向雲壓下眉眼間冷意,甚至連安撫一下李佑川都沒心情,徑直向府邸外走去。
——
自江懿與洪文帝起了爭執,已然過去了一個多時辰。
清晨時燕都尚豔陽高照,眼下卻低低地壓了一片陰霾,烏雲在朔風中翻湧,竟慢慢飄起雪花來。
兩人的爭吵驚動了福玉澤。大太監一步三晃趕來時,一君一臣已經吵完了。
洪文帝手仍氣得發抖,地上碎了個玉質的棋簍子,黑子散落在周圍。
他沉聲道:“江愛卿可知錯了?”
江懿跪在離亭不遠的台階下,垂眸看著一片素白的雪地,輕聲道:“臣不知有何過錯。”
“好……”洪文帝冷笑,“那你便跪著吧,去宮外跪著,免得讓朕看了心情煩躁。”
江懿倏地抬眸,似乎想與他說些什麽,可觸到帝王陰鷙的雙眸時又失了勇氣,複將目光落在了別處。
福玉澤在旁邊仔細看了半晌,這會兒迎了上來:“聖上這是如何生了這麽大的氣?”
洪文帝冷哼一聲,也不回答他的問題,徑直拂袖離開。
福玉澤使喚那一旁嚇傻了的小黃門快些將地上的棋子收拾了,對著江懿虛情假意一笑:“江大人,聖上已經走了,您看您是……”
江懿的臉色有些蒼白,低聲道:“陛下要臣去宮外跪著,臣這便去了。”
他說完,撐著那理石製的冰冷台階慢慢站了起來,身形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在地。
“江大人,眼下這天氣凍人得很……”福玉澤捏著嗓子道,“更何況陛下已經走了,你又何必作踐自己?”
江懿聞言側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個有些譏諷的笑:“不勞福公公費心。”
福玉澤被他那目光刺了一下,看著他緩緩向宮外而去的背影,像戳了他什麽痛處似的,讓他臉色猛地陰沉了下來。
他憤恨地將手中撿起來的棋子往地上一摔,嚇得旁邊的小黃門不知自己怎的惹著了這尊佛爺。
“你有什麽可傲的?”福玉澤陰惻惻地低聲道,“眼下不還是要給人跪下麽?”
江懿不知他如何在背後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