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修殷勤地引他坐下,讓小廝為他端了果盤與吃食。江懿沒動眼前盤中的珍饈美味,隻饒有興味地撚著那枚造型精致的茶盞,看著這群人互相吹捧,暗暗將今夜來赴宴的人臉都記在了心中。
他在隴西待了四年,縱然每年年關都要回燕都述職,卻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見著的。而依他所見,在座的這些人大抵分了兩派。
大燕以左為尊,朝堂上品階較高官員立於帝王左側,品階較低者則立於右側。而眼下這位戶部尚書安排的座位,怕是也按照這規矩排的。
左邊是他的親信,右邊是不熟的或是要拉攏的。
而自己就被他安排在右手邊的位置。
至於浦硯能混進這群人裡,確實是他沒想到的。
江懿微微挑眉,覺得有些稀奇。
他先前打聽過這人的來頭,得知他年少時家境貧寒,一心死讀書,如今這個位置是一步一步爬上來的,在這個年歲屬實不易。
但若是家裡沒有人幫襯,再往上爬估計沒什麽機會了。
江懿看著他的側臉,隱隱覺得他比元夕大宴上見的那一面要憔悴了不少,面色發黃,雙眼下似有烏青色,看著像是也沒怎麽休息好。
怪事……
他為何憔悴?
就在他思索的時候,浦硯已經開始動筆了。
他剛下筆時似有猶豫,但慢慢地筆鋒卻趨於凌厲,與最開始的筆跡並不相同。
倒像是換了個人執筆一樣。
那張原本空白的紙上漸漸被筆觸豪放的字跡填滿,從頭到尾一氣呵成,實在是賞心悅目。
浦硯似乎松了口氣,示意候在一邊的家丁將手中那張合上的紙卷展開,給眾人傳看。
圍在旁邊看著的人無不發出驚歎的聲音,頻頻點頭稱讚。
江懿原本並不信這所謂的「過目不忘」有多神乎其神,可看了兩幅字的對比後卻發現自己先前的想法好像確實錯了。
這未免也太像了,若說這兩幅字是同一個人寫的也不為過。
“甚好,浦侍郎這過目不忘的本事果然名不虛傳……”宋玉修撫掌大笑,心情頗佳地讓貼身小廝從放在一邊的聚寶盆中拿了柄玉如意,“並非宋某虛言,各位大人今次可見識了吧?”
座中一片其樂融融,可江懿卻不得不揣摩著宋玉修此番的目的。
只是為了給在座的各位助興嗎?
恐怕不是……
浦硯接過那看上去便價格不菲的玉如意,面上卻並沒有太多的欣喜。
他忽然抬眸看向江懿,動了動唇,似是欲言又止,末了隻低下頭,匆匆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今日江大人能蒞臨寒舍,著實讓宋某喜不自勝……”宋玉修向江懿的方向遙遙舉起酒杯,“屬實是小女嬌縱,仰慕江大人許久,非要下官邀江大人來府中一敘,多有叨擾,還望江大人海涵。”
方才圍成一圈看浦硯寫字的人散開,江懿這才發現宋玉修身邊坐著一個面容姣好的少女。
那少女唇上點了朱砂,臉頰氤氳開淡淡的胭脂,眉似遠山,笑起來有個淺淺的酒窩,與宋玉修那平平無奇的眉眼並無幾分相似之處。
“小女宋思怡……”宋玉修向眾人介紹道,“各位大人見笑了。”
燕都世家聯姻一事並不少見,在座的人都能看得出宋玉修要討好巴結江懿的心思,紛紛恭維著什麽「郎才女貌」與「門當戶對」的話,引證了從前達官顯貴結親的美話,聽得人都要被捧到天上去。
江懿謙和有禮地笑道:“哪裡的話,久聞宋尚書家千金知書達理,被千金賞識,倒是我的榮幸。”
宋思怡似乎有些不滿父親在眾人面前將自己的少女心事廣而告之,輕輕叱了一聲。
宋玉修笑著攬住她的肩,將她往前推了推。少女面上泛著紅,提起裙擺款款向江懿走來。
江懿垂眸,避開了少女含羞帶怯的目光,也不去理會一邊人的竊竊私語,似乎對桌案上的花紋忽地產生了什麽興趣。
站在他身後的裴向雲眉頭一蹙,還未說什麽,就眼睜睜地看著這宋家千金在老師身邊的空位施施然落座。
江懿正要稍微與她拉開些距離,垂在桌案下的手忽地被人緊緊抓住了。
作者有話說:
小時候背《詩經》感觸最深的就是那句“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
呃啊看來是我昨天的表述出了些問題!
狗子是要掉馬了但大概還有個三四章或五六章的樣子!先別難過!還有兩天好日子(什麽)
第100章
江懿眉頭微蹙,正要提醒宋思怡此舉不妥,手中卻忽地被人塞進了什麽東西。
他指尖的動作頓了下,默不作聲地將那被塞進來的東西團在掌中,若無其事地抵著唇輕咳一聲。
宋思怡面上沒什麽變化,依舊淺淺地笑著依偎在江懿身邊。
“未曾想宋尚書家的千金竟已芳心暗許……”其中一個面生的人扼腕歎息,“下官犬子聽聞後大抵又要傷心一段日子。”
旁邊人紛紛半是玩笑半是奉承地安慰他起來,江懿聽著這些人的話,心中暗暗冷笑。
他上輩子回燕都來得快走得也快,根本沒給這些攀炎附勢之人拉攏自己的機會,並不知曉他們私下居然會有這樣的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