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中一片漆黑,唯有牆上隔了很遠才有一盞的燭燈勉強照明。
所幸他雙眼在黑暗中視物的能力強於旁人,速度快了很多,在離通道出口還有些許距離時終於看見了那女子的背影。
琵琶女聽見背後的腳步聲驟然回頭,指尖彈出幾道銀絲,驟然射向他的面門。裴向雲仰身向後躲開,有些懊悔自己方才沒將天子劍順出來。
雖然手感不怎麽樣,但到底還是眼下唯一能用的武器。
那琵琶女似乎並未詫異他將琴弦躲了去,反手一記水袖抽了過來。
通道狹窄,琵琶女兩種武器都長得很,縱然裴向雲身手再好,也難以在這樣的劣勢下躲開她的每一次攻擊。
其中兩三道琴弦刮擦過他的手臂,讓原本就受了傷的地方更火辣辣的疼。
裴向雲額上全是冷汗,目光忽地落在了離兩人纏鬥不遠處牆上的紅燭上。
他腦中靈光一現,縱身向那紅燭撲去。琵琶女的琴弦緊隨其後,勁風直接將燭火撲熄了。
通道忽地陷入一片黑暗。琵琶女雙眼不能視物,踉踉蹌蹌向後退了幾步,警惕地以耳聽聲辯位,手中琴弦緊繃。
急促的呼吸驀地在她右耳側響起,她剛想抬手反擊,手腕上一處大穴卻驟然一麻。
她有些痛苦地悶哼一聲,手不受控制地松開了琴弦,「叮當」地落在了地上。
武器被人奪了,眼下一片漆黑,她不好再戀戰,抽身便向前奔去。
裴向雲撿了地上的琴弦,緊緊綴在她身後,待隱隱能看見外面的光時,那女子忽地回頭,五指彈了下,幾枚圓珠衝著裴向雲的面門而來。
裴向雲疑心是什麽暗器,連忙側翻躲避,卻見面前炸起一片濃濃的煙霧。待煙霧散開,外面隻余下一片寂靜的冬夜,再無那琵琶女的身影。
他慢慢走出了通道,發現自己似乎來到了清平殿的後苑。
似乎是為了不讓枯枝掃人興致,後苑種的花木大都是冬青與紅梅,在一片白茫茫的積雪中顯得十分喜慶。
那琵琶女去哪了?
裴向雲站在通道口,微微蹙眉,心中暗道不妙。
其實他並沒有那麽想護著洪文帝,也沒有那麽想把琵琶女抓回來。
江懿沒事了便好,至於旁人在他心中都是一個樣,沒誰值得自己如此大費周章。
但老師卻不要自己保護,而是要自己來保護無關的人,這讓裴向雲心頭平添了幾分別扭。
手臂上的傷結了痂,卻仍在寒風中刺痛著。他輕歎一聲,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積雪向後苑走去。
這一路上的積雪平整如新,似乎並沒有人曾來過。
那她是從何處逃走的?
裴向雲撥開臘梅的枝丫向前看去,看見了一處被結了冰的池塘。
池塘邊多假山,上面也覆著皚皚白雪。裴向雲屏息凝神聽了半晌也沒聽見池塘傳來什麽聲音,正要放下撥開臘梅枝丫的手,目光忽地頓住了。
若他沒看錯,那假山上似乎搭了件衣服。
衣服是湘妃色的,很淡,若不是他眼神好,估計在這昏沉的夜色中根本看不出來。
有人在池塘裡?
裴向雲舔了舔唇,微微捏緊了從琵琶女手中順來的琴弦,輕手輕腳地向那池塘邊走去。
依舊沒有腳印。
池塘中漂著一層薄冰,倒映了不遠處的燈火。裴向雲向池水中凝神看去,好像看見了一道浮浮沉沉的影子。
是……什麽?
他直起身左右看了看,尋摸著找一根木棍伸進水中去探一探那浮沉的物事,剛轉過身,便和一個滿臉驚愕的小太監看了個對眼。
那小太監一身灰青色襆頭袍衫落滿了臘梅枝丫上搖下來的雪,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會遇見人,瞪大了眼睛後退幾步。
他看了眼雪地,又看了眼旁邊搭在假山上的衣服,顫抖的手指著裴向雲,半晌說不出來一句話。
裴向雲被他盯得莫名,向前走了幾步:“你是……”
“殺,殺人了!”
那小太監忽地一嗓子嚎了出來,原本就陰柔的聲音險些破了音:“有人殺了人,又將人推進池塘中了!”
裴向雲心驀地一沉:“我沒殺人。”
他垂眸,忽地發現了自己先前沒注意到的東西。
一串猙獰的血跡從那叢冬青處一直蔓延至池邊,在雪地上格外顯眼。而自己手中的琴弦正慢慢往下滴著血,看上去倒像是自己真的殺了人。
裴向雲一時不知該辯解什麽,傻愣在原地,直到周邊來排查刺客的禦林軍趕到,兩柄長戟壓著他的脖頸讓他跪倒在雪地上。
“我沒有殺人……”裴向雲掙扎著要站起身,可箍著他脖頸的兩柄長戟卻愈發用力,慢慢勒出了兩道血痕,“我剛剛才來,怎麽會……”
可禦林軍的士兵卻並不聽他的解釋。
負責撈屍體的人將池水上的薄冰撥開,把沉在塘底的屍首合力抬了上來,平放在裴向雲面前的雪地上。
裴向雲慢慢抬頭,原本準備好了說辭,可看見屍體的面容時卻忽地愣住了。
他耳畔驟然炸開一片嗡鳴,眼前恍若天旋地轉般,刻意地不願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一切。
那死在池塘中的人,竟是梅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