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懿避開他那雙瞬間沒了神采的眼眸:“沒有,你別問了。”
他將門在身後關上,深吸了一口氣。
真的沒擔心過嗎?
其實是有的。
上輩子他從未見過這逆徒如此虛弱的模樣,虛弱到讓他不得不想到了一種可能——
裴向雲如果撐不過去,或許真的要死。
江懿曾坐在床邊看著狼崽子蒼白的臉,思索自己心中到底在矛盾些什麽。
恨嗎?
自然是恨的。
可若是裴向雲就這樣死掉,他卻又是不情願的。
或許是不情願丟掉一隻好不容易被馴化的狗,又或許是覺得除了自己誰都沒資格結束裴向雲的性命。
他就在這樣的糾結與矛盾中度過了幾天,最終也沒想通這件事。
但至少不能被裴向雲看出來自己偶爾的心軟。
這狼崽子慣好蹬鼻子上臉,若被他抓住機會,先前一切疏遠與冷漠就都付諸東流了。
“少爺……”
江懿從思緒中回過神,看見李佑川小心翼翼地趴在一邊的柱子後看著自己。
“談完了……”江懿道,“你進去吧。”
李佑川在柱子邊猶豫了一會兒:“少爺,我想問你個事。”
“問……”
“少爺,你是不是不喜歡小裴兄弟啊?”
李佑川問完便有些懊惱,覺得自己似乎太多事了。
雖然從小到大他一直陪在江懿身邊,自家少爺也不把他當下人相處,可他卻依舊恪守著身份之間的那道界限,從不逾矩。
“我是覺得小裴兄弟他挺可憐的……”李佑川索性繼續碎碎道,“少爺你別嫌阿川囉嗦,每次我去見著小裴兄弟,他都一直在看著你呢。這次受傷也是,好像是盼著你來,你能來他可高興了。”
“所以呢?”
江懿微微蹙眉:“你到底想說什麽?”
李佑川先前以為江懿討厭裴向雲是因為他弄傷了張素,可後來江懿收了裴向雲做學生,看上去像是冰釋前嫌了,但如今再一仔細琢磨,似乎不是這麽回事。
他想不太明白,為什麽少爺一邊討厭著裴向雲,又一邊要收他做學生。
“阿川想說……小裴兄弟看著不像壞人,他好像真的很喜歡少爺的。”
李佑川人單純,將裴向雲那隱晦的目光看作是學生對老師的敬慕,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了「喜歡」二字。
江懿捏了捏眉心:“不是你想的那樣……算了。”
他輕歎一聲:“不是討厭,是還有其他的原因,這你不用管了。我這樣對他他也樂意,你不用太可憐他,他沒那麽單純。”
李佑川動了動唇,覺得少爺說得也確實有道理。
他剛想再說什麽,一道聲音從走廊另一端響起:“先生……”
江懿抬眸看去,只見江書辭從拐角處走了過來。
他在兩人面前站定:“先生,前些日子沒見你,裴兄的傷勢可好轉了?”
“好很多了。”
江懿撫著手中的折扇:“你找我有事?”
“不是我,是我老師。”
江書辭有些窘迫地撓了撓頭:“先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以為先生並不能幫我將老師救出來,或許言語上多有衝撞,還請先生海涵。”
“無妨……”江懿道,“你那會兒心系老師安危,情緒不好是正常的,我並沒有放在心上,你不必覺得抱歉。”
聽見他說不在意時,江書辭悄悄松了口氣:“只是我不明白,先生不是商旅嗎?為何會與隴州駐軍有聯系?”
先前在縣令府下站著恐嚇假縣令的確乎是拿錢演戲的莊稼漢,可要製住這一縣令府豢養的私兵,光靠空城計可不行。
隴州駐軍離此處有十裡開外,江懿修書一封,用信鴿傳去了隴州。
隴州的州牧聽說丞相顯然在自己所轄地界出事,嚇得險些親自騎著一匹馬殺過來,好在被下屬及時勸住。
他立刻調了一隊百人精銳連夜來了城登縣,協助將那些假縣令的私兵悉數控制起來押往隴州候審。
江書辭起先並不知道這些人是隴州駐軍,無意間看見領隊之人的腰牌時嚇了一跳,一打聽才知道是江懿修書與隴州州牧借了兵來。
他心中實在好奇,這會兒終於借著機會問了出來。
旁邊聽著的李佑川有些疑惑:“商旅?可少爺分明是……”
江懿抬手打斷了他的話:“這些暫且不提,你來找我便是問這個的?”
江書辭見他不願說,很有眼力見地換了話題:“老師和穆縣令的身體已調養過來,十分想見一見救命恩人,於是遣我來請先生和裴兄過去,老師要親自道謝。”
“裴向雲現在身體不便,我隨你去就是了。”
江懿說完,俯身叮囑了李佑川兩句後跟著江書辭向樓下走去。
江書辭悄悄瞥了一眼身邊的人,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先前隻覺得眼前人生得極好,但看上去又太年輕,不像常年奔波的商旅。
自從大燕與烏斯交惡以來,便再也沒有像原先那樣多的年輕人獨自行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