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終於衝出火場之後,那匹可憐的馬終於不堪重負,腿上一軟,「噗通」跪在了地上。
裴向雲摟著他摔了下去,手護在他後腦處,生怕將自家老師磕著了。
江懿恢復了幾分力氣,推了下他的肩:“福玉澤呢?還活著嗎?”
裴向雲的動作頓了下:“你關心他作甚?”
“說了他很重要……”江懿低聲道,“他如何了?聖上呢?還有……”
“你什麽時候能多操心一下你自己?”
裴向雲的聲音發顫,手撫過他衣服上的那道深深的血痕:“受了傷為何也不告訴我?你……”
他頓了下,帶著怒意道:“江懿,你真討厭。”
“唔,是嗎?”
江懿不以為意道:“去幫幫忙,不用守著我,我沒事。”
裴向雲眸色陰沉,深呼吸了幾次後才堪堪忍住了將要爆發的情緒:“你等著,等你傷好了,我……”
江懿毫不客氣地在他額上敲了下:“和誰說話呢?沒大沒小的。”
“負心漢……”
裴向雲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等你傷好了,我非得,非得……”
他說了一半說不下去,似乎往後的內容有些難以啟齒,哽在喉間不上不下了半晌。
“你非得如何?”
江懿挑眉看著他,忽地有些虛弱地笑了,抬手在他頭上揉了一把:“臉上都是灰,醜死了,蠢貨。”
那還不是因為方才一路上將他護在懷裡!
裴向雲磨了磨牙,往周圍瞥了一眼,繼而忽地俯下身,在老師的唇珠上狠狠咬了一口。
江懿驀地一驚,下意識地看向旁人,卻聽自己那逆徒低聲道:“師父放心,沒人看見的。”
裴向雲舌尖抵著後槽牙,心頭翻湧的不知是怒意還是心疼,忍了許久才問道:“師父那夜當真是在算計我嗎?”
“嗯。”
江懿索性也沒準備繼續和他裝:“確實是為了算計你,讓你因為我死心塌地守著隴西,守著大燕。眼下你知道真相了,恨我麽?”
裴向雲目光微動,輕聲道:“我怎麽能恨你呢?如果站在你身邊唯一的方法就是做一把趁手的刀,那我也是願意的。”
他眨了眨眼,剖白內心的想法像是讓他有些尷尬,欲蓋彌彰地將目光落向別處,生硬道:“我走了……”
江懿目送著那個堪稱落荒而逃的背影,無奈地長歎一聲。
他本以為得知真心被踐踏後,裴向雲哪怕不恨自己,也斷然不會如先前那般真心待他。
卻一點沒想到這狼崽子腦袋竟是個一根筋的,似乎認定一個人這輩子就不松手了。
那他該如何開口和裴向雲說身中奇毒的事?
自己……真的忍心嗎?
——
後來的事都是江懿在迷迷糊糊中聽說的。
他在火場中受的傷沒及時處理,後來似乎發了炎,連帶著他也跟著發起了高燒,昏昏沉沉地隻清醒幾個時辰。
而每次醒來都會看見裴向雲好像坐在自己身邊。
江懿有心和他聊聊,卻沒什麽力氣張嘴說話,甚至眨眼的動作太小而被人忽略,繼而陷入再一次的昏睡之中。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了幾天,直到高燒退了,他才從這種長時間的昏睡中醒來,嗓子卻渴得厲害。
眼下似乎臨近傍晚,窗戶開了一條縫,鳥叫聲伴著冬日凜冽的風吹了進來,將屋中地龍帶來的熱氣驅散了幾分,不冷,倒讓人覺得有些舒服。
江懿還未將房中的物事觀察完,房門便被人輕輕推開了。
他眼睫動了動,裝著還未醒來的樣子,聽著來人腳步聲落在木製地板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縱然知道他在昏睡中,那人似乎也堅持要輕手輕腳,像是生怕把他吵醒。
瓷碗與湯匙碰撞的清脆聲音在耳畔響起,繼而雙唇被人印上了一個輕輕的吻。
來人吻得很小心,隻敢淺嘗輒止,半晌後抽身離開,卻不依不饒地撩開他身上的錦被,將他的手包在掌心中,薄繭磨得有些發癢。
江懿幾乎在他吻上來時便知道是裴向雲。
他幾乎要忍不住睜眼,卻聽那逆徒在自己身邊坐下,嘴裡絮絮地念叨著:“師父,你怎麽還不醒啊?”
狼崽子屏息凝神了半晌,也未得到老師的回應,似乎已經習慣了,繼續輕聲道:“方才覺得你高熱退了,應該很快會醒吧。”
“我……”
他似乎歎息了一聲,掌心無意識地摩挲著他的手背:“先前聽你說利用我,剛開始是難過的,可後來想想你似乎也並未給我什麽承諾,我也沒資格難過。但如果能一直留在你身邊的方法是做一把趁手的刀,那……”
“那這樣也不錯。”
不錯什麽?
蠢死了……
江懿在心中暗暗罵道。
放著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刀做狗,你真的就這麽……
又是一個吻落在他唇上,將他翻湧的思緒驟然打斷。
裴向雲的聲音輕了很多:“師父,畫我收到了。還是很想和你一起去襄州看桃花,你若是再不醒來,春天就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