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可真好聽。
江懿似笑非笑地繼續逗他:“那你中意的那人呢?萬一與旁人一起了呢?”
裴向雲抬眸看了他半晌,輕聲道:“我中意的那個人,也是這樣想的。我也從未想過能與他恩愛白頭,只求……”
江懿等他說完,卻沒見狼崽子再說下去:“求什麽?”
裴向雲忽而閉了嘴,顧左右而言他:“師父,沒什麽。這宴席何時開始?學生一天沒吃東西,有些餓了。”
他剛說完,殿上的喧囂聲驟然小了不少。方才還三三兩兩站著講話的官員們連忙起身,目光投向大殿的主座。
裴向雲見老師也站了起來,跟著低頭站在江懿身後,目光在那主殿上幾人身上瞟來瞟去。
而後他便看見了那穿了明黃色袍子一身貴氣的人。
大概是大燕的皇帝吧。
上輩子烏斯君主打進燕都後,大燕的皇帝在寢宮自裁,是以他一直未曾見過這下場淒慘的大燕皇帝。
洪文帝今日一身明黃色勁裝,上面用絲線繡了龍紋與祥雲。
他本就不過而立之年,被新裝一襯,倒像個家境顯赫的小書生,只是偶爾眉眼間露出的矜貴之氣才讓他更像皇帝一些。
只是面色有些過於蒼白。
裴向雲心中剛冒出這個念頭,目光便被站在他身邊的女人吸引住了。
那女人懷中抱著隻通體雪白的狸奴,身上的鞠衣是火紅色的,金絲繡的鳳凰盤踞於頸側,與身邊帝王衣服上的龍紋交相輝映。眉眼深邃,鼻梁高挑,五官看上去比周圍幾個嬪妃立體更多。
般配得很……
女人掩唇不知與洪文帝說了什麽,帝王原本稍顯嚴肅的面上慢慢揉開一抹笑意,牽了她的手將人扶著坐在座位上。
裴向雲這才收回目光,將注意力再次集中在老師身上。
群臣拜會了洪文帝,在聖上的恩準下才紛紛落座。
朝臣若是帶了家眷來,是可以加座位的。而裴向雲倒更像江懿的護衛,只能與其他小廝般站在江懿身後。
裴向雲對此卻沒什麽異議。
老師能願意帶他來,他高興還來不及,自然不計較什麽站著或坐著。反正他身體好,站上個把時辰不是什麽問題。
只是方才並非說謊,他是真有些餓了。
早上起來後他悄悄在後院打了一套拳舒展筋骨,而後抓緊時間回了房中默江懿罰的《三十六計》。
他一口氣默到下午,聽見門外有喧囂聲後才擱下筆,發現江懿似乎要出門。
故而基本一口東西也沒吃。
裴向雲本就在長身體的年歲,聞著食物的味道不由得咽了咽唾沫,目光流連在「曲水流觴」傳過來的一道道菜肴上,肚子忽然輕輕叫了一聲。
他面上瞬間赧然,下意識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悄悄看了眼兩側坐著的官員,確認沒人聽見時才松了口氣。
江懿眉梢一動,一手支頤向側旁歪了歪身子,另一隻手垂在桌案垂下的布帷下,拍了拍裴向雲的手。
裴向雲身子倏地震了下,垂眸看向他。
江懿瞥了眼正與皇室子弟敬酒的洪文帝,動了動唇,輕聲道:“杵著作甚?想吃就吃點。”
“可是……”
裴向雲又悄悄看了一圈周圍帶著護衛來的官員。
那些劍眉星目的帶刀侍衛都老老實實地站在各家老爺身後,目光平視前方,似乎對眼前的珍饈美食不感興趣。
唯獨他一個動來動去的,顯得突兀又嘴饞。
是不是會讓老師覺得丟人呢?
裴向雲舔了下唇,將目光從眼前流過的一道蟹粉獅子頭上挪開。
“師父,學生不餓……”他小聲道,“學生……就這樣站著便好。”
江懿蹙眉「嘖」了一聲,抬手便向他腿上掐了下。
裴向雲身子抖了下:“師父……別家的護衛都沒動過筷子呢,不會讓你丟臉嗎?”
“沒人注意你……”江懿道,“不吃就餓死吧。”
裴向雲咽了口唾沫,終究還是抵不過腹中的饑餓,悄悄伸手取了塊糕點。
江懿基本沒怎麽動盤子中的食物,隻慢慢用杓子攪動著那碗糯米蓮子羹,看著裴向雲小狗似的將那精致的糕點塞進嘴裡。
洪文帝有十五個孩子,太子是皇后所出,卻年齡最小。帝王或許是怕再重現當年奪嫡慘況,時常教導他們兄弟姐妹要和睦相處,太子的日子過得倒也不錯。
只是如果宣貴妃也誕了龍子呢?
太子的位置還會如現在一般不可動搖嗎?
江懿目光落在那抱著狸奴的女人身上,左手背的抓痕不知是否因為心裡作用,驀地刺痛了下。
他的手顫了顫,杓子磕在瓷碗的碗沿,發出清脆的響聲。
裴向雲剛咽下一塊魚翅,低聲道:“師父,你怎麽不吃?”
江懿其實沒什麽胃口,但看著裴向雲這小心翼翼的樣子便想逗他:“你可知聖上的禦膳房中有專人試毒?”
裴向雲懵懂地點了點頭。
“若是這桌宴席有人包藏禍心,要下毒害我……”江懿指節抵在眼角,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你吃了這麽多,與替我試毒沒兩樣,先沒命的便是你,懂嗎?”